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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宗朝二 四朝聞見錄戊集

  岳侯追封

  考異

  遺事

  畢再遇

  周虎

  田俊邁

  開禧施行韓侂冑御批黃榜

  罷韓侂冑麻制

  臣寮雷孝友上言

  臣寮上言

  又臣寮上言

  給舍繳駁論疏

  尚書省榜

  因韓黨詔諭中外百官

  考異

  侂冑師旦周筠等本末

  韓勢敗笑鑒

  閱古南園

  南園記考異

  四夫人

  滿潮都是賊

  逆曦歸蜀

  優伶戲語

  侂冑助邊

  韓墩梨

  黃胖詩

  劉淮題韓氏第

  西湖放生池記

  犬吠村莊

  考異

  李季章使金詩

  淮民漿棗

  浦城鄉校芝草之瑞

  臺臣用謠言

  好女兒花

  祕書曲水硯

  附刊 追封岳侯制詞

  附錄 晉王大令保母帖

  ○岳侯追封

  「人主無私,予奪一歸萬世之公;天下有公,是非豈待百年而定?眷言名將,宿號藎臣,雖勳業不究於生前,而譽望益彰于身後。緬懷英概,申畀愍章,故追復少保、武勝軍節度使、武昌郡開國公、食邑六千戶、實封二千四百戶、贈太師、諡武穆岳飛,蘊蓋世之才,負冠軍之勇,方略如霍嫖姚而志滅匈奴,意氣如祖豫州而誓清冀、朔。屢執訊而獲醜,亦運籌而策勳。外攝威靈,內殫謨畫。屬時講好,將歸馬華山之陽;爾猶奮威,欲撫劍伊吾之北。遂致樊蠅之集,遽成市虎之疑。雖懷子儀貫日之忠,曾無其福;卒墮林甫偃月之計,孰拯其冤?迨國論之初明,果邦誣之自辨。中興之主,思念不忘;重華之君,追褒特厚。肆渺躬而在御,想風烈以如存。是用頒我絲綸,襚之王爵,錫熊紅之故壤,超敬德之舊封。蓋將慰九原之心,亦以作三軍之氣。於戲!修車備器,適當閒暇之時;顯忠遂良,罔閒幽明之際。尚惟泉壤,歆此寵光,可特封鄂王,餘如故。」嘉泰四年六月二十日,中書舍人李大異行。蓋韓氏興師恢復,故首封鄂王以為張本,制中故有「作三軍之氣」與「修車備器」之詞。 【 按制詞有與今本金陀粹編所載字句小異,附刊卷末。】

  ○考異

  此制乃金陀粹編第二十七卷所載。金陀粹編乃王孫珂所載,決不致誤。而紀聞者以李公大異為顏棫,其誤甚矣。嘉泰間,岳侯之死僅八十年,故有「天下有公,是非豈待百年而定」之語。謂必待百年而定,何也?蓋紀聞者治賦,若如所載,僅一無用韻語 【 一作「原韻」。】 起句耳。恐史官誤采其說,故載詳云。

  ○遺事

  開禧初降詔興師,李公壁草起句云:「天道好還,蓋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順,雖匹夫無不報之讎。」累詞殆將數百。予侍叔父貢士泳自浦城行至都之玉津園前,售摹詔而讀之。叔父曰:「以中國而對匹夫,氣弱矣。其能勝乎?」已而兵果大敗。金因亦有偽詔詆韓侂冑云:「蠢爾殘昏巨迷 【 此句疑有脫文。】 輒鼓兵端,首開邊隙。敗三朝七十年之盟好,驅兩國百萬衆之生靈。彼既逆謀,此宜順動。尚期決戰,同享升平。」

  ○畢再遇

  再遇,臨安西溪人。淳熙間,以勇名于軍。精悍短小,蓋驍將也。開禧兵罷不支,再遇奮于行伍,年已六十,披髮戴兜鍪鐵鬼面,被金楮錢,建旗曰「畢將軍」。敵騎望其旗已,相顧愕視。再遇乘之,出入陣中,萬死莫敵。蓋先是敵中有畢將軍廟甚靈異,其後浸以不靈,其形又絕肖,且登其號于旗,敵兵以為本國之神。湖海賊作,再遇為淮東招撫使,建治于揚州,雖殺戮過當,而賊亦旋定。嘗延客高會,取賊肝胃烹而薦酒。又擒其魁,用火尺烙其背,為棊笛琴絲之類。再遇不善書,其弟再□頗能書,嘗為其贊畫于內。朝命再遇釋印入覲,留都亭驛。其弟嘗污其寵妾,因酒大悖再遇。再遇不能忍,以鐵尺殺之,具奏聞于上待罪,且謂再□非同產,蓋義兄弟。有旨放罪。未幾,臺臣以其被召乃以軍容入國,且及其手殘同氣,有旨徙之霅川。繼而又論其在淮為招撫日,多縻金錢以饋過客,追十六萬緡寓於霅之軍帑。再遇以田券折納于有司,僅得十萬。守臣楊長儒 【 一作「孺」。】 憐之,為代納六萬云。 【 【原註】其詳見李常簿著諡議。】

  ○周虎

  虎,平江人。今有武狀元坊,則其家也。黃公由以進士第一人旌其坊為「狀元」,故用「武」字以別之。虎倜儻有大將器,身兼文武,能賦詩,工大字。開禧間守和州,敵騎蔽野,居民官軍無以為食,城欲下者屢矣。其母夫人自拔首飾奩具,巡城埤,徧犒軍,使盡力一戰。命虎同士卒甘苦,與之俱攻圍以出戰。士卒感其誠意,遂以血戰,敵騎幾殲。上守城功歸于母,朝命封以「和國」,賜冠帔云。虎之居吴也,言者以為韓黨,坐安置□州。虎既貧,不能將母以往。未幾,謫所聞訃,號慟,誓不復仕。放還,杜門托躄疾,屢召不起。雖舊所部候之,亦堅不與接,但喏于庭而去。

  ○田俊邁 【 【原註】事略見前集。】

  俊邁,當開禧北伐,七日之間,攻破宿州,下靈璧、虹縣,先鋒甚銳。郭杲兵敗,乞和于敵。敵曰:「我不要別物,但要俊邁。」杲縛俊邁往。其子訟父冤,杲坐是斬于丹陽市。賜俊邁諡,官其二子,賜宅一區。

  ○開禧施行韓侂冑御批黃榜

  開禧三年十一月三日聖旨:「韓侂冑久任國柄,粗罄勤勞,使南北生靈枉罹凶害,以致敵人專以首謀為言。不令退避,無以繼好息民,可罷平章軍國事,與宮觀。陳自強專務阿諛,不恤國務, 【 一作「事」。】 可罷右丞相,日下出國門。」前一日,錢象祖、吴涇、李壁以御批付殿前夏震。震至日遣其將鄭發截韓于六部橋,至玉津園,遂以鐵鞭擊死之矣。 【 【原註】誅韓本末,已載丙集。】 韓誅後三日,皇子、威武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榮王臣□劄奏:「輒瀝危衷,仰干天聽。臣竊伏自念至愚不肖,獲共子職,仰戴天地父母覆育之恩,蚤夜以思,未知報稱萬分之一。今日之事,有繫國家安危大計,勢甚可慮者,不敢不亟陳于君父之前。臣伏見韓侂冑久任國柄,粗罄勤勞,第以輕信妄為,擅起兵端,蹂踐沿邊郡邑,室廬焚毀,衣食破蕩,父子、夫婦離散不能相保,兵連禍結,蠧耗國用,疲困民力,生靈無辜殞于鋒鏑之下,不可勝計。死者冤痛,生者愁苦,海內之民無不切齒忿嫉,歸咎于侂冑,蓋其權勢足以鉗天下之口而不敢言。臣而不言,死有餘罪。況今敵情叵測,專以首謀為言,若不令其退避,使之循省誤國之愆,必致上危宗社,重累君父,臣此身亦何所容。是敢冒昧奏陳,欲望聖慈特發睿斷,罷侂冑平章軍國事,與在外宮觀,日下出國門。安邊繼好,保邦息民,實在此舉,宗社幸甚!天下幸甚!所有陳自強,專意阿附,備位無補,欲望並賜罷斥。如臣言可采,乞速付三省施行。干冒天威,臣無任云云。」十一月三日,三省同奉聖旨並依。

  ○罷韓侂冑麻制

  「門下:朕圖回機政,委用柄臣。遠至邇安,所賴經邦之益;力小任重,難逃誤國之誅。揆以羣情,奮由獨斷,爰誕敭于免冊,庸敷告于治朝。太師、平章軍國事、平原郡王韓侂冑,早以勳門,浸登顯路,久周旋于軒陛,適際會于風雲。服勞王家,意前人之是似;預聞國政,殆故事之所無。位極王公,職兼文武,宜思靡盬之義,用答非常之恩。而乃植黨擅權,邀功生事,不擇人而輕信,不量己而妄為,敗累世之懽盟,致兩國之交惡,三軍暴骨,萬姓傷心。列聖有好生之德,爾則專于嗜殺;朕躬有悔過之實,爾則務為飾非。公事誕謾,曾無顧忌,遂致敵人之未戢,專以首謀而為言。臨機果見 【 一作「料」。】 理明,既無半策;得君專行政久,徒積衆愆。倘令尚處以廟堂,何以遂安于社稷?欲存大體,姑畀真祠,庸少慰于多方,以一新于庶政。於戲!威福惟辟,朕方親總于大權;明哲保身,爾尚自圖于終吉。往哉 【 一作「其」。】 祇若,茲謂優容,可罷平章軍國事,依前太師、永興軍節度使、平原郡王,特授醴泉觀使,在外任便居住,食邑實封如故。」罷自強制云:「以道事君,所冀贊襄之益;朋姦罔上,乃辜委寄之隆。殊咈巖瞻,宜從策免,特進、右丞相兼樞密使、秦國公陳某起云云□□□□□沈厚之略,亟用是宜;豈期胡廣無蹇諤之風,優禮何補?粵從言路,進秉國均,不思洗心之忠,徒附炙手之勢。以庸庸為上策,以唯唯為善謀。賄賂公行,廉恥俱喪。鐘鳴漏靜 【 一作「盡」。】 而行且勿止,鼎折餗覆而任何以勝?暨權臣輕啟于釁端,與隣境頓乖于和好。內郡竭于糧餉,邊城瘠于干戈。誰無憂時之思,獨為保位之舉。擬而言,議而動,悉付括囊;危不持,顛不扶,殆成橈棟。尚不亟從于退黜,必將愈積于罪愆。爰解軍樞,俾奉香火,猶以股肱之舊,務全體貌之存。於戲!乞骸骨以避賢,已昧滿盈之戒;歸田里而思過,無忘循省之誠。往服寬恩,益祇明訓,可罷右丞相、樞密使,依舊秦國公、醴泉觀使,在外任便居住。」自強自出國門,每朝必朝服焚香,自云:「從天乞一日之命。」行至浦城,其族人陳政 【 一作「正」。】 和為宰,迎勞于郊,自強太息曰:「賢姪,賢姪,大丈夫切不可受人大恩。」雪涕而去。自強本太學諸生,嘗居韓氏館,實訓侂冑。憲聖女弟魏夫人,實侂冑母,見其舉止凝重,交遊不妄,嘗器重之,謂侂冑曰:「他日得志必用之。」陳登科,為光澤丞,其年已六十矣。主簿張彥清登科最早,而其年方盛,嘗玩侮之。楊開國圭,彥清之友也,嘗訪彥清,因以識自強,每敬陳,不敢狎,因私語陳曰:「子姑自重,以相法論之,不十年為宰相矣。」自強以為彥清諷圭玩己,而又以圭平日無狎語,姑信之。及自強為丞,去官調闕,知韓已得柄,漫往候之。刺入,侂冑約以來日從官來見,當延接。自強不測其意,明日又漫往。侂冑于羣從官中,前設褥,拜自強云:「許多時先生在何處?」翌日,從官即交章特薦入臺,不期年,遂拜相云。 【 【原註】圭事已載前集。】 自朝廷以岳侯賜第為太學,有善司聽者聞鼓聲,謂學中永無火災,亦不出宰相。久之,自強破讖而相。自是以諸生致宰相者相望矣。陰陽拘忌之說,可信乎?彥清亦往候,自強憐其選調,欲薦之韓。其子語之曰:「爺不記光澤之事乎?」真文忠銘彥清墓,謂其不趨附自強,此殆過也。文忠中宏博,由劍南判官召入為國錄,寓于圭之酒官舍,即今之清風坊。彥清實于是年見自強,予所目覩 【 一作「親目」。】 云。

  ○臣寮雷孝友上言

  「臣聞書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臣之有作福作威,害于其家,凶于其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釋之者曰:『君臣之分,貴賤有常。政當一統,權不可分。作福作威,謂秉國之權,勇略震主者也。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謂在位小臣,見彼大臣威福由己,由此之故,皆附下罔上,亦有因此而僭差。』夫箕子告武王以洪範,陳天地之大法,而獨于此諄諄其嚴,凜乎其不可犯,真足以垂戒萬世。且以作福作威而害家凶國,禍已如彼,而況征伐自天子出,聖有明訓,人臣而可專之以貽禍天下哉!臣仰惟陛下天資仁孝,身履恭儉,率循禮法, 【 一作「率禮守法」】 。畏天愛民,未嘗有一過舉。以韓侂冑獲聯肺腑,久侍禁密,見其平時小心畏謹,故每事詢訪,覬有裨補。侂冑所宜銜 【 一作「仰」。】 戴恩遇,勉自抑畏,密勿彌縫,圖報萬一;而席豐膏梁,不學無術,任重力小,輕躁自用。陛下少加假借,侈然驕肆,竊弄威福,恐人有欲議己者,乃首借臺諫以鉗制上下。除授之際,名為密啟,實出己私,而姦險之徒,亦樂為之鷹犬。臺諫之官,使誠出于天下之公選,人主之親擢,論議奏章,允叶人心,聽之可也。今專植私黨,任用匪人,凡有所言,無非 【 一作「不」。】 陰授風旨;而每告陛下,必謂臺諫公論,不可不聽。自是威福日盛,無復忌憚。稍有異己,必加擯斥,以專擅朝政,干分敗常。自知其無所容,乃巧圖兵柄,以為固末之策。撰造閒諜,輕絕和好,遽起兵端。逆曦之任殿巖,侂冑交通狎昵,蹤跡詭祕,人已竊議。當孝宗在位之日,以吴氏世掌兵權,聖慮高遠,吴挺之生逆曦,年甫弱冠,因其來覲,留之禁衞,以繫人心。及挺之死,宜易以他將。逆曦在光宗朝亦不過假守邊郡。侂冑既奏 【 一作「薦」。】 為殿巖,又納賂以縱其歸,復任西帥,付以全蜀,識者蓋已寒心。果挾強隣以畔,人尤不能無疑于侂冑,而侂冑亦何辭以自解?藉曰無他,而虎兕出柙,咎將誰歸?以致皇甫斌之敗于唐州,李汝翼敗于符離,商榮敗于東海,郭倪敗于儀真,郭倪之抱頭鼠竄,僅以身免。將不素擇,兵不素練,輕舉妄動,自取困衂,殆理勢之必然,而所以致此者,抑有由也。蘇師旦起于筆吏之賤,侂冑奔走之舊,薦進寵用,不三四年,駸駸通顯。凡武臣之建節,非近屬懿戚,元勳宿將,不以輕畀,乃舉而授之奴隸。昔秦檜居相位垂二十載,不為不專,假寵使令,如賈璵、丁稷不過武功大夫,未嘗處以朝廷職任,而師旦為御帶,為知閤門,為樞密都丞,至秉旄鉞,此秦檜之所不敢為而侂冑敢為之。師旦何知?習利亡恥,固其常態。既為侂冑所親信,遂招權納賄,其門如市。自三衙以至江上諸帥,皆立定價,多至數十萬緡,少亦不下十萬,□□致敗 【 【案】此處脫文似不止二字。】 侂冑不得已,稍從黜責。諸將往往退有後言,謂吾債帥而責以戰將,途路籍籍,傳笑境外,遂益有輕視之心。師旦旋以敗露,削籍投荒,雖加之罪而心實不服,揚言于人,謂諸將賄賂,非所獨得,蓋指侂冑而言。然則師旦之竄,非專于伸國憲,亦侂冑藉之以自文爾。抑侂冑之專擅,尤有大可罪者。臣聞國家有大興作,謀及卿士,謀及庶人,禮曰:『天子將出征,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禡於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學。』豈非兵凶器,戰危事,故謹重如此。侂冑之舉事,上不取裁于君父,下不詢謀于縉紳,至于陛下侍從近臣有不得與聞,同列不能盡知者。甚至密諭諸將出師之日,潛假御筆以行之,外庭曾不及見。已破泗州之後,曲為之說,以罔聖聽,始諭詞臣降詔。迨沿邊連以敗報,悉皆蒙蔽,而密諭諸將第以捷聞,人情汹懼,幾不自保。幸祖宗德澤在人,逆曦授首而敵亦以糧乏自遁。然而三邊兵民死于鋒鏑,困于轉輸,淪于疫厲,室廬焚蕩,田業荒蕪,遺骸蔽地,哭聲震野。斯民何辜,而至此極?至于強敵頻年僉刷,皆吾中原赤子,彼惟重其族類,而虐用吾民。光化之戰,至驅僉軍及俘繫老弱幾數千人,填塞壕塹,以渡軍馬。河南之地,十室九空,而兩淮四十餘年生聚,遂成邱墟。是南北數十 【 一作「百」。】 萬生靈之命,皆侂冑一人殺之也。皇天后土,能鑒陛下之心,雖敵人亦知其非出于陛下之意。是以督府每遣小使使敵帥,書問往復,必以首謀姦臣為言。使侂冑本無邪謀,以輕信誤國,至此亦當審察事勢,束身請罪,退就貶削,猶有辭于天下。乃偃蹇居位,靡閒惟容,惟遇報稍希,輒為大言。每執己見,則曰:『有以國斃』,聞者縮首。夫國者,太祖、太宗、高宗之國,而縱侂冑斃之,可乎?方倚腹心以為臺諫,文飾姦言,謂之『一人心,定國論』,以禁異議,怙終不悛,殆將罔測。夫以侂冑本以庸闇無知,養成姦惡,得罪天地,得罪祖宗,得罪舉國兵民,納侮強隣,提孩孺子,口皆能言,心無不怨,而劫于積威,曾無一人敢為陛下言者。賴陛下覺悟出自英斷,特降御筆處分,且蒙聖恩,不以臣疎遠亡似,擢長憲府。臣雖見具辭免,而已入臺供職,亟舉其專權誤國之大者言之,其他罪惡擢髮不足以數,未暇枚舉。如陳自強者,昏老庸繆,本無寸長可取。徒以嘗假館于侂冑,由州縣小官,數年間汲引拔擢,以致陛下過聽,用為次相,附阿充位,不恤國事,不遵聖訓。中書機務,唯唯聽命,一無可否。侂冑曰『兵當用』,自強亦曰『當用』;侂冑曰『事可行』,自強亦曰『可行』。每對客言:『自強受恩深,只得從順。』然則從之者歟?自強之罪,亦不可勝誅矣。若其貪黷無藝,政以賄成,鄙猥之狀,言之幾污口舌,臣亦未暇悉論。伏望陛下詳覽臣奏,將侂冑、自強重賜貶竄,以答天人之願,以釋兵民之忿,以彰有國之典,以慰死者之冤。使敵國聞之,必諒陛下本心;使將士聞之,必為陛下戮力;忠義聞之,必為陛下奮發而起。宗社幸甚!天下幸甚!取進止。」貼黃:「臣切惟太皇盛德節儉,帑藏儲積甚豐。側聞嘗有遺旨,除供治園陵用度外,以助陛下軍國之費。有內臣王鎔者,實主其事,盜竊既多,潛以奉侂冑。又與李奭、楊榮顯、毛居實、李大謙等瓜分之。下至侂冑奴隸周筠、凌文彥、陳琮,亦皆盜取。當邊事未寧,用度極繁之時,豈應臣下因太后之喪遂以為利?且有違慈訓。伏乞睿旨,令所屬拘回,以俟處分,實為允當。其李奭等並究,見情犯輕重坐罪,伏乞睿照。」又小貼子:「照得蘇師旦因受結託,薦用庸繆,以致敗衂,上誤國事,雖已竄責,未正典刑。刀筆賤吏,原其誤國之故,死有餘辜, 【 一作「責」。】 乞賜處分。蘇師旦既逐之後,堂吏史達祖、耿檉、董如璧三名,隨即用事,言無不行,公受賄賂,共為姦利。伏乞睿斷,將三名送大理寺根究,依法施行,實快士論。伏候敕旨。」十一月十五日,三省同奉聖旨依。韓侂冑責授和州團練使,送郴州安置。陳自強追三官,送永州居住。內蘇師旦特決脊杖二十,配南昌化軍牢城收管,月具存亡。申王鎔等令臨安府究見情犯。申三省樞密院所合拘回錢物,併委本府施行。史達祖、耿檉、董如璧並送大理寺根究。

  ○臣寮上言

  「臣聞書載舜之事曰:『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當舜之時,可謂至治,而流放竄殛之刑行焉。蓋天討有罪,有不容恕也。恭惟陛下光紹丕基,寅畏天命,寬仁恭儉之德,度越百王。凡在臣工,宜思盡忠以輔成治道。而韓侂冑夤緣肺腑,竊弄大權;蒙蔽聖明,擅作威福;首引羣邪, 【 一作「枉」。】 分布要途;排阻忠臣,陷之大戮;賊害善類,斥逐無餘。凡陛下親信之臣,有不便于侂冑,則外挾言路,以罔宸聽。私意既行,凶燄日熾;出入禁旅,恣為欺罔; 【 一作「姦欺」。】 侵盜貨財,徧滿私室;交通賂遺,奔走四方;鑿山為園,下瞰宗廟;窮奢極侈,僭擬宮闈。十年之間,罪惡盈積。侂冑慮禍之及,思固其業,乃復設為計謀,竊據平章軍國事。此乃祖宗所以待元老大臣,侂冑何人,乃以自處?安坐廊廟,紊亂紀綱。又于此時,輕開邊釁,上不稟于陛下,旁不謀之在廷。盛夏出師,挑患召釁,使沿邊赤子,骨肉流離,肝腦塗地,死于非命者不知幾萬人矣。昵比吴曦,利其厚賂,畀以節鉞,授之西兵。又使程松與之共事,取輕納侮,啟其姦心。自非宗社之靈,忠義興起,則全蜀之地,豈不重貽陛下之憂?侂冑罪狀著明,人怨神怒,而猶專愎自用,殊無悛心,以國事快己私,視民命如草芥。原其用意,欲以何為?昔之所謂四凶,其罪復有大于此者乎?陳自強昏昧闒宂,本無寸長。徒以侂冑私人,驟加汲引,拔自選調,置之清華。曾未數年,躐登宰輔。兵釁既開,邊鄙不寧,復以自強兼領樞密,幸其徇己,倚為腹心。而自強憑藉其威,不知顧忌。日暮途遠,貪得無厭;援引朋邪,濁亂班列;呼吸羣小,納賂賣官;請託公行,贓罪狼藉。訕笑譏罵,萬口一詞。社鼠城狐,蓋未有甚于此者也。仰惟陛下奮發英斷,斥此二姦。成命初傳,都人相慶。而猶畀以祠祿,未愜輿情。臣愚欲望聖明將韓侂冑明正典刑,以謝天下。仍將陳自強削奪官爵,竄之遠方。則舜除四凶之事,復見今日。可以壯國勢,可以正人心,可以開忠直之門,可以弭窺覦之患。海內幸甚!所有錄黃,臣未敢書行,謹錄奏聞,伏候敕旨。」十一月六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並依。韓侂冑送英德府安置,陳自強責武泰軍節度副使依舊永州居住。

  ○又臣寮上言

  「臣至愚極陋,初乏寸長,陛下過聽,擢任言職。臣辭不獲命,黽勉就職,自量無以補報高 【 一作「隆」。】 天厚地之恩,惟遇事盡言,始為無負。 【 一有「爾」字。】 臣今早立班,恭聽麻制,竊見太師韓侂冑罷平章軍國事,特進陳自強罷右丞相,姦人去國,公道開明,天下幸甚!社稷幸甚!然二人之罪重于邱山,罰未傷其毫毛,雖曰朝廷欲存體貌之禮,而罪大罰輕,公論沸然。臣職在言責,既有所聞,豈容緘默?請詳為陛下陳之。侂冑始以肺腑夤緣,寘身閤職,典司賓贊之事,不過若此而已。光宗皇帝以父傳子,國朝之家法,陛下賢聖仁孝,親承大統,加以慈福太皇太后重幃 【 一作「華」。】 之命,天命所歸,人心所向,臣子何功之有?侂冑乃以與聞內禪為功,竊取大權。自是以後,無復顧忌,童奴濫授以節鉞,嬖妾 【 一作「倖」。】 竄籍於宮庭。創造亭館,震驚太廟之山;宴樂笑語,徹聞神御之所。齒及路馬,禮所當誅;簡慢宗廟,罪宜萬死。其始也,朝廷施設,悉令稟命。其後託以臺諫大臣之薦,盡取軍國之權,決之于己。且如御前金 【 一作「軍」。】 牌,祖宗專隸內侍省,而乃多自其私家發遣。至于調發人馬、軍期,並不奏知,此豈『征伐自天子出』之義?臺諫侍從,惟意自用,不恤公議。親黨姻婭,躐取美官,不問流品。名器僭濫,動違成法。竊弄威柄,妄開邊隙。兵端一啟,南北生靈,強者殞于鋒刃,弱者填于溝壑。流離凍餓,骨肉離散。荊、襄、兩淮之地,暴尸盈野,號啼震天。軍需百端,科斂州縣,海內騷然。迹其罪狀,人忿神怒,覆載之所不容,國人皆曰可殺。而況陛下即位以來,以恭儉守己, 【 一作「位」。】 以仁厚化 【 一作「保」。】 民。無聲色玩好之娛,無燕游土木之費。凡可以裕民生、厚邦本者,無所不用其至。不惟人知之,天亦知之;不惟中國知之,四夷亦知之。自軍興以來,人情洶洶,物議沸騰。而侂冑鉗制中外,罔使陛下聞知。甚至宦官宮妾,亦其私人,莫敢為陛下言者。至如西蜀吴氏,世掌重兵,頃緣吴挺之死,朝廷取其兵柄,改畀他將,此為得策甚矣。侂冑與曦結為死黨,假之節鉞,復授以全蜀兵權。曦之叛逆,罪將誰歸?使曦不死,侂冑未可知也。人皆謂侂冑心無有極,數年之間,位極三台, 【 一作「公」。】 列爵為王。外則專制東西二府之權,內則窺伺宮禁之嚴,姦心逆節,具有顯狀。縱使侂冑身膏斧鉞,猶有餘罪,況邊釁未解,朝廷倘不明正典刑,則何以昭國法?何以示敵人?何以謝天下?今誠取侂冑肆諸市朝,戮一人而千萬人獲安其生。況比者小使之遣,金使嘗以侂冑首謀為言,是金人亦知兵事之興,非出于陛下之意也。使誅侂冑,而敵不退聽,則我直而彼曲,我壯而彼老,自然人心振起,天意昭回。以此示敵,何敵不服?以此感人,何人不奮?臣尚慮議者謂國朝家法仁厚,大臣有罪,止于竄斥,未嘗誅戮。臣切謂侂冑非大臣比也。祖宗之法,位至平章軍國者,皆東班也。元勳□臣而後得有此,未有如侂冑,一介武弁,自環衞而知閤,自知閤而徑為平章太師者。若此,則破壞祖宗成法自侂冑始,乃亂法之姦臣,非朝廷之大臣也。侂冑既有非常之罪,當伏非常之誅,詎可以常典論哉!又竊見右丞相陳自強素行污濁,志益貪鄙,徒以貧賤私交,自一縣丞超遷越授,徑登宰輔。不思圖報陛下之恩,惟侂冑之意自徇。侂冑始雖怙權,猶奉內詞,凡所設施,尚關廟堂;自強巧為柔佞,上表力請平章軍國。侂冑驕心,乃貪榮而冒處;自強狡計, 【 一作「訐」。】 因藉庇以營私。驅虎狼為之前導,而狐狸舞于其後。自強之為己深矣!姑以大者言之:用兵一事,舉國以為不可,而自強曲為附和,力援私黨,占據言路,以脅制天下之公議。至若縱容子弟,交通關節,饕餮無厭,皆臣所未暇言。獨其姦憸附麗,黷亂國經,較其罪惡,與侂冑相去無幾。臣愚,伏望陛下奮發威斷,將侂冑顯行誅戮,以正元惡之罪。其自強,亦乞追責遠竄,以為為臣不忠、朋姦誤國者之戒。謹錄奏聞,伏候敕旨。」貼黃:「照得韓侂冑久專國政, 【 一作「柄」。】 將朝廷府庫,視同私帑,公肆竊取,莫敢誰何。見今邊鄙軍費方殷,欲乞睿斷,將侂冑應有 【 一作「干」。】 家財產業,盡行籍沒,拘入封樁庫,專備邊庭之用,仍不許諸處妄有支動。伏候敕旨。」十一月六日三省同奉聖旨:「韓侂冑除名,送吉陽軍安置。陳自強改送韶州安置。餘依。」

  ○給舍繳駁論疏

  臣寮上言:「臣聞人臣之罪,莫大于植黨擅權,又莫大于稱兵首亂。有一于此,法不容誅。況乎兼有二罪,又稔衆惡,其在明時,豈宜容貸?臣伏念韓侂冑夤緣攀附,浸極顯榮,背負國恩,締結親黨,凶愎自用,鉗結人言。凡除擢要官,選用兵帥,皆取決厮役蘇師旦之口。交通賄賂,動以千萬。祖宗法令,肆為紛更。軍政、財計、田制、鹽法,關國體之大者,率情變易,朝令暮改,人無適從。自知積失人心,中外交怨,乃為始禍之計,蓄無君之心。謀動干戈,圖危社稷。橫開邊隙,喪失師徒。征行者有戰鬬暴露之虞,轉輸者有流徙死亡之苦。荊、襄、兩淮,生齒百萬,罹其凶害;遠近州縣,科斂頻仍,雖深山窮谷之民,皆不安其生業。至如吴曦之叛,郭倪之敗,皆侂冑容養激成。所用鄧友龍之徒,喪師辱國,罪狀顯著,曲為掩覆,止從輕典,俱置善地。原其用心,實不可測。天下之人,切齒扼腕,恨不食其肉。如陳自強者,昏謬無恥,但知侂冑薦進之私恩,陰拱固位,聽其所為,噤不出一語。如用兵之謀,不惟不能沮止,乃從而附和,曲意逢迎,貽害生民,恬不知恤。其他背公營私,貪鄙猥瑣之狀,雖小夫賤隸,亦所竊笑。仰惟陛下至明獨斷,雖行罷斥,尚亦優容,而侂冑等罪惡貫盈,公論未快。臣誤蒙親擢,置之封駁,祇命之初,不敢隱默。欲望聖慈特發英斷,將侂冑明正典刑,自強遠加貶竄,以慰天下之心,以正國家之法。所有錄黃,未敢書讀,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尚書省榜

  臣寮上言:「臣學問荒疎,器能淺薄,際遇陛下勵精敷化之初,首蒙拔擢,俾職風憲。臣不自量度,願勉竭綿力,仰助陛下振舉紀綱,一新觀聽。連日拜疏奏論韓侂冑、陳自強罪惡,已蒙睿鑒 【 一作「旨」。】 施行。然二凶同惡相濟,專務欺蔽。 【 一作「蔽明」。】 一旦威斷震發,天日清明,中外欣快,咸願亟見二凶罪狀。欲望聖慈宣諭執政,檢會今來臺諫給舍章疏及已施行次第,特降敕榜曉示,以慰人心,以昭國憲。不勝幸甚!取進止。」十一月六日,三省同奉聖旨並依。

  ○因韓黨詔諭中外百官

  開禧三年十一月內有旨:「韓侂冑怙權擅朝, 【 一作「怙據朝權」。】 殘民誤國,已行罷斥。緣其專政之久,中外縉紳,洎于將帥,凡才望勳績之臣,應為丞相之用者,彼乃指國名器,權為私恩。朕方丕示至公,惟賢能是亟,咨爾有位,其各悉心盡忠,毋或不安,益修厥職,以副朕意。故茲劄示,宜體至懷。」是月,又降詔:「朕德不明,信任非人。韓侂冑懷姦擅權, 【 一作「朝」。】 威福自己,劫制上下,首開兵端,以致兩國生靈肝腦塗地。興言及此,痛切于衷。矧復長惡罔悛,深負國恩, 【 一云「負國彌甚」。】 疎忌忠讜,廢公徇私。氣燄所加,道路以目。今邊戍未解,怨毒孔滋。凡百縉紳,洎于將士,當念前日過舉,皆侂冑欺罔專恣,非朕本心。今既罷逐,一正權綱,各思勉旃,為國宣力,飭兵謹備,以圖休息。稱朕此意焉。」

  ○考異

  韓誅死于玉津已三日,寧皇猶未悟其誤國也。史公彌遠陰僉書諷臺諫給舍,為此當時之議,以為既曰以御批付夏震誅之矣,自當顯言之。殊未知寧皇動法祖宗,每對左右以為臺諫者,公論之自出,心嘗畏之。侂冑欲盡攻道學,故探上意,嗾臺諫以一網去之,史蓋因其術而用之,天下未為非者,以韓之所以施于善類者而反之云爾。

  慶元嘉泰開禧年間事 【 一本無此行。】

  ○侂冑師旦周筠等本末 【 按:「筠」原本避理宗嫌諱作「均」,今改正。】

  初,蘇師旦本平江書吏,韓氏為戎副, 【 一作「副戎」。】 籍之于廳。韓用事,師旦實為腹心。韓 【 一有「為」字。】 知閤門事,猶在韓側立侍。迨冒節鉞,韓則曰:「皆使相也。」始乃與之均席。由是海內趨朝 【 一作「韓」。】 之士,欲造其 【 一作「晏」。】 門而不得見。蘇林者,子由之孫也。師旦以微賤附之為族,林遂以兄事之。師旦嘗以窘乏求金于韓。韓不知其受諸將賄動以億萬,每輟俸金與之,謂其出于真誠。及江上諸將致敗,而邱公崈為督視,廉知敗將之賂師旦尺牘往來具存,因作書以遺韓。韓大怒,遂竄師旦于海上。嘉定初,下所編郡取師旦首級,郡守召至客次,師旦以韓念己,必復召用。已而赴市,則曰:「太師亦如是忍耶?」蓋不知韓已誅矣。遂籍其家,得金箔金二萬九千二百五十片,金錢六十辮,馬蹄金一萬五千七百二十兩,瓜子金五斗,生金羅漢五百尊,各長二尺五寸,金酒器六千七百三十兩,釵釧金一百四十三片,金束帶十二條,他物稱是。初,侂冑欲使師旦為節度使,密諭詞臣使草制。時祕書監陳峴兼直學士院,語人曰:「節鉞以待將臣之功高者。師旦何人,可辱斯授?以此見命,吾惟有去而已。」未幾,中貴人有以特旨躐遷遙郡者,公復論之。中貴人者,侂冑之所主也。御史探權相 【 一作「臣」。】 意,遂假駁死獄事,劾公以免。公銘文曰:「或問公與熙寧三舍人之事孰難?曰:『李定之除,公朝顯行之令也;師旦之命,權臣密諭之旨也。方熙寧初,王安石雖用事,然詔令猶付之有司。故三舍人得以職爭之,其為力也易至。侂冑有所欲為,則陰使人諭以意指,一有違忤,遂假他罪逐之,不使得以守職言事去也。故在公拒之為難。』先是,峴召試學士院日,對策言帝王號令不可輕出,倘不經三省施行,從中徑下,外示獨斷,內啟倖門,禍患將伏于中而不自知。時侂冑已居中用事,假御筆以竊朝權,故峴及之。峴持身謹閟,權臣無得而窺其閒,且寧皇以公為先朝宏博第一選,故遷至中書。然在詞 【 一作「禁」。】 掖不能一月也。峴知泉州,未上,韓誅,召除兵部侍郎兼學士院。賜詔,其略曰:「衆怒翼飛,儀鳳之翔何遠;洪流奔注,砥柱之立不移。」蓋嘉其 【 疑脫「安」字。】 義命於權勢翕赫之日。制詞真文忠所草,銘文亦文忠所為也。 【 按:齊東野語云:「蘇師旦將建節,學士顏棫、莫子純,皆莫肯當制。易袚彥章為樞密院檢詳文字,師旦為都承旨,與之昵,欣然願任責,遂以國子司業兼兩制,竟為師旦草麻,極其諛佞」云云。則當日不肯草麻,不獨峴一人也。】 德壽宮門路梐枑闌入,凡持蓋肩負者,皆由夾墻以入。有輿薪數十人闌入,司枑者呵止之。曰:「周總管柴。」呵者默而聽之。周筠 【 原本避作「從竹,從均」,今改。】 亦亞于師旦。自慶元以來,政出于韓,而師旦之門如市。宰相已為具官,左右不復預事,曹吏號為冷局。自趙忠定為相之時,人從侂冑覓官者,韓猶答以當白之廟堂。自京鏜居相位,而韓猶答以當與丞相 【 一作「宰相」。】 議之。自陳自強相,韓對客有請,直曰「當為敷奏」而已。師旦既逐,韓為平章。事無決,專倚省吏史邦卿奉行文字,擬帖撰旨,俱出其手。權炙縉紳,侍從簡札,至用申呈。時有李其姓者,嘗與史游,于史几間大書云:「危哉邦卿,侍從申呈。」未幾致黥云。時又有李士謹者,亦用申呈。有乞兼職者,其詞甚哀,後果由兼職階相位。士謹家居白洋池田家橋側,相傳莫知名橋所自,芰荷渺然,鷗鷺雜集,號「小水晶宮」,其實近在北關門之內。開禧朝廷以賜田俊邁之子,蓋已有兆之於其先矣。 【 按:此條內自「遂籍其家」至「他物稱是」止八十一字,原本脫落。今從姜南蓉塘詩話補足。】

  ○韓勢敗笑鑒

  富貴固有不可恃者,而況保之?為城社者,謂足以自固,則尤可笑也。嘗偕京倅吴公鋼入天竺,聞侂冑功德寺之勝,甲于諸剎,相與游焉。主僧道號翠巖,法名湛,揖吴而入。茗畢,極口談前日為某人求金者幾許。予亦惡其山林衲子,滿口言錢。吴為見任通守,欲徧游其山,湛謝以老、足近病,祇命知事相陪。其金碧晃耀,真天帝釋之所居。又南園,乃慈福所賜韓者,■〈穴上开下〉 【 一作「穿」。】 幽極深,凡三日而後徧。而掌園者金其姓,皆武爵之近上者。聽其滿口皆稱曰「師」、「王」。師謂太師,王謂郡王。韓居太室,三茅之旁,掃石壇以煅大丹,命余道人候火,人不得而見之,外疑其為仙。迨韓既敗,湛者崎嶇由寺後越石人嶺以遯,幾墜崖,挺身渡江如飛,蓋未嘗病足。而掌園之人,閉園門者三日夜,人不敢遺以水火,飢餓乞憐之聲,達于鄰曲,得旨始出,妻兒大慟而去。余道人者,攜丹鈴從三茅山巔奔越以下,亦墜崖幾死。又于羣婢放逐之時,韓門眷至有三數輩皆稱為某 【 一無「某」字。】 妾某人父母者,蓋其宛轉而入皆為父母。官中遂命願認為父母者,聽除首飾衣服之外,不許以奩載出,金釵至滿頭,衣服至著數襲。市人利其物,而因可以轉貿其身,故相競相逐,願為之父母。至有引羣妾之裾、必欲其同歸者,亦足笑也,亦足為鑒云。韓嘗招新安程有徽點校通鑑于石巖間。程經歲不與人接,雖朝士無知之者。本以進士第,久于選調,亦未嘗從韓祈官,嘗欲授以掌故,程不願也。韓敗,拂袖歸。人方知而憐之,不謂韓黨也。丙寅冬,又同吴倅復游韓寺,則佛像已輿他所,而金碧木石俱空。登其母魏國夫人冢,旁有蘆束,淺土半露,問之,乃韓之屍,其首已送之金也。

  ○閱古南園

  前所載臣寮論侂冑「鑿山為園,下瞰宗廟;窮奢極侈,僭擬宮闈」。又云「創造亭館,震驚太廟之山;宴樂笑語,徹聞神御之所。齒及路馬,禮所當誅;簡慢宗廟,罪宜萬死」。蓋自寧壽觀梅亭而至太室之後山,皆觀中地也。韓侂冑擅朝,舊居于太廟側,遂奄觀之山而有之,為閱古堂,為閱古泉, 【 【原注】舊名青衣,有青衣童子見泉上,故以名。】 為流觴曲水。泉自青衣下注于池,十有二折,旁砌以瑪瑙。泉流而下,瀦于閱古堂,渾涵數畝,有桃坡十有二級。夜燕則殿巖用紅燈數百,出于桃坡之後以燭之。其雲巖之最奇者曰「雲岫」,韓命程有徽校通鑑于中。侂冑居之既久,歲累月積,剔奇抉勝。洗石而雲根出,刳土而泉脈見。危峯穩石,淺灣曲沼,窈窕渟深,疑為洞天福地之居,不類其為園亭也。因在天衢咫尺,有旨盡給還寧壽,命復為禁地云。又,慈福以南園賜侂冑,有香山十樣錦之勝,有奇石為十洞,洞有亭,頂畫以文錦。香山本蜀守所獻,高至五丈,出于沙蝕濤激之餘,玲瓏壁立,在淩風閣下,皆記所不載。予已略具記于前集。近聞併閱古記不登于作記者之集,又碑已仆,懼後人無復考其詳,今并載二記云。閱古泉記云:「太師、平原王韓公府之西,繚山而上,五步一磴,十步一壑。崖如伏黿,徑如驚蛇。大石礧礧,或如地踊以立,或如翔空而下,或翩如將奮,或森如欲搏。名蘤 【 汲古閣刻作「葩」。】 碩果,更出互見;壽藤怪蔓,羅絡蒙密。地多桂竹,秋而華敷,夏而籜解,至者應接不暇。及左顧而右盼,則呀然而江橫陳,豁然而湖自獻。天造地設,非人力所能為者。其尤勝絕之地曰閱古泉,在溜玉泉 【 汲古閣刻作「亭」。】 之西,繚以翠麓,覆以美蔭。又以其東向,故浴海之日,既望之月,泉輒先得之。袤三尺,深不知其幾也。霖雨不溢,久旱不涸。其甘飴蜜,其寒氷雪,其泓止明靜,可鑑鬚髮。 【 汲古閣刻作「毛髮」。】 至 【 一作「而」,汲古閣刻作「雖」。】 游塵墮葉,常若有神物呵護屏除者,朝暮雨暘,無時不鏡如也。泉上有小亭,亭中置瓢, 【 案:「瓢」元本及他本俱作「觚」,今依汲古閣本作「瓢」,下同。】 可飲可濯,尤於烹茗釀酒為宜。他名 【 汲古閣刻作「石」,悮。】 泉俱 【 汲古閣刻作「皆」。】 莫逮。公嘗與客相羊泉上,酌以飲客。游年最老,獨盡一瓢。公顧而喜曰:『君為我記此泉,使後世 【 汲古閣刻脫「世」字。】 知吾輩之游,亦一勝 【 一有「事」字。】 也。』游按泉之石 【 汲古閣刻脫「石」字。】 壁有唐開成五年道士諸葛鑑元八分書題名,蓋此泉潛 【 汲古閣刻作「湮」。】 伏弗耀者幾四百年,公乃復發之。而 【 汲古閣刻悮「時」。】 閱古蓋先忠獻王以名堂者,則泉可謂遇 【 汲古閣刻作「榮」。】 矣。游起於告老之後,視道士為有愧,其視泉尤可 【 汲古閣刻作「有」。】 愧也。幸旦暮得復歸故山,幅巾裋褐,從公一酌此泉,而行尚能賦之。嘉泰三年四月乙巳山陰陸游記。」南園記云:「慶元三年二月丙午,慈福有旨,以別園賜今少師、平原郡王韓公,其地實武林之東麓,而西湖之水匯于其下。天造地設,極湖山 【 汲古閣刻悮作「山湖」。】 之美。公既受命,乃以祿賜 【 汲古閣刻作「入」。】 之餘,葺為南園,因其自然,輔以雅趣。方公之始至也,前瞻卻視,左顧右盼,而規模定;因高就下,通窒去蔽,而物態別。 【 「別」一作「列」,汲古閣刻作「物象列」。】 奇葩美木,爭效于前;清泉 【 汲古閣刻作「流」。】 秀石,若顧若揖。于是飛觀傑閣,虛堂廣廈, 【 汲古閣刻作「廳」。】 上足以陳俎豆,下足以奏金石者,莫不畢備。升而 【 汲古閣刻脫「升而」二字。】 高明顯,敞如蛻塵垢,入而 【 汲古閣刻悮作「而入」。】 窈窕邃深,疑于無窮。既成,悉取先侍中、 【 汲古閣刻云「悉取先得」,無「侍中」二字。】 魏忠獻王之詩句而名之。堂最大者曰許閒,上為親御翰墨以榜其顏。其射廳曰和容,其臺曰寒碧,其門曰藏春,其閣 【 汲古閣刻作「關」。】 曰凌風,其積石為山曰西湖洞天。其瀦水藝稻,為囷為場,為牧羊牛。畜雁鶩之地曰歸耕之莊。其他因其實而命之名。堂之名 【 汲古閣刻脫「堂之名」三字。】 則曰夾 【 一作「采」。】 芳,曰豁望,曰鮮 【 一作「解」。】 霞,曰矜春,曰歲寒,曰忘機,曰照 【 一作「眠」。】 香,曰堆錦,曰清芬,曰紅香。亭之名則曰遠塵,曰幽翠,曰多稼。自紹興以來,王公將相之園林相望,莫能及南園之彷彿者。然 【 汲古閣刻脫「然」字。】 公之志,豈在于登臨遊觀之美哉?始曰許閒,終曰歸耕,是公之志也。公之為此名,皆取于忠獻王之詩,則公之志,忠獻王 【 汲古閣刻無「王」字。】 之志也。與忠獻同時,功名富貴略相埒者, 【 一作「備相將者」,似悮。】 豈無其人?今百四五十年,其後往往寂寥無聞,而 【 汲古閣刻脫「而」字。】 韓氏子孫,功足以銘彝鼎、被絃歌者,獨相踵也。迄 【 汲古閣刻作「逮」。】 至于公,勤勞王家,勳在社稷,復如忠獻之盛,而又謙恭抑畏,拳拳于 【 汲古閣刻作「志」。】 忠獻之志,不忘如此。公之子孫又將視 【 汲古閣刻作「嗣」。】 公之志而不敢忘,則韓氏之昌,將與宋無極,雖周之齊、魯,尚何加焉! 【 汲古閣刻作「哉」。】 或曰:『上方倚公,如濟大川之舟。公雖欲遂其志,其可得哉!』是不然。上之倚公,公之自處,本自不侔。惟有此志,然後足以當上之倚,而齊忠獻之功 【 一無「功」字。】 名。天下 【 汲古閣刻脫「上之倚公」至此計三十三字。】 知上之倚公,而不知公之自處;知公之勳業,而不知公之志,此南園之所以不可無述。游老病謝事,居山陰 【 一有「大」字。】 澤中,公以手書來示, 【 汲古閣刻無「示」字。】 曰:『子為我作南園記。』游竊伏思公之門,才傑所萃也,而顧以屬游者,豈謂其愚且老,又已挂冠而去, 【 汲古閣刻「冠」上有「衣」字。】 則庶幾其無諛詞、無侈言而足以道公之志歟?此游所以承公之命而不獲辭也。中大夫、直華文閣致仕、賜紫金魚袋陸游謹記。」 【 按二記汲古閣毛氏刻于放翁逸稿中,小有異同,復多脫悮,並為刊正。】 鎮安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判建康軍府事、充江南東路安撫使兼行營留守吴琚謹書,並篆額。 【 【原注】額真大書南園記三字,非篆也。不用螭首,繪以芝鶴云。】

  ○南園記考異

  武林即今靈隱寺山。南園之山,自淨慈而分脈,相去靈隱有南北之間。麓者山之趾,以南園為靈隱山之趾,恐不其然。惟攻媿樓公賦武林之山甚明。園中有亭曰晚節香, 【 一無「香」字。】 植菊二百種,亦取其祖詩句,記中不及云。

  ○四夫人

  侂冑所幸妾,同甘苦者為三夫人,號「滿頭花」。新進者曰四夫人,至通宮籍,慈明嘗召入貌,賜坐以示優寵,四夫人者,即與慈明偶席,蓋騃也,慈明心銜之。迨韓為鄭發所刺,諸婢皆遣還其父母,慈明特旨令京尹杖四夫人而遣之。

  ○滿潮都是賊

  韓用事歲久,人不能平,又所引用,率多非類,天下大計,不復白之上。有市井小人以片紙摹印烏賊出沒于潮,一錢一本以售。兒童且誦言云:「滿潮都是賊,滿潮都是賊。」京尹廉而杖之。又有賣漿者,敲其盞以喚人曰:「冷底喫一盞,冷底喫一盞。」冷謂韓,盞謂斬也。亦遭杖。不三月,而韓為鄭發所刺,及籍其家,得所收真聖語,末一句云「遭他羅網禍非輕」,又一句云「遠竄遐荒始得平」。韓嘗怪其言。韓外有陳自強,內有周筠,啟韓有圖之者,韓猶以「一死報國」為辭。周苦諫,韓遂與自強謀,用林行可為諫議大夫,劉藻為察官,一網盡謀韓之人。僅隔日,未發而錢、李、史三公亦有所聞,命夏震速下手。 【 【原注】事已載前集。】 震歸,遂命鄭發刺韓。震復刊御批于傑閣以記之。史惡之,旋以疽發于背而死于殿司。

  ○逆曦歸蜀

  逆曦既用,賂蘇師旦,遂舉全蜀以授之。其在殿巖也,嘗命工圖畫上乘輿、鹵簿,卷軸甚詳。人問曰:「太尉何用此?」曦紿之曰:「把歸去,教孩兒男女看了消災減 【 一作「滅」。】 罪。」及出北關,遂焚香拜天于鷁首云:「且得脫身歸去。」其反狀已萌於此矣。惟吴公琚嘗目曦以必反。何公澹既因韓致政府,亦以為不可遣,忤韓,出知福州。

  ○優伶戲語

  韓侂冑用兵既敗,為之鬚鬢俱白,困悶莫知所為。優伶因上賜侂冑宴,設樊遲、樊噲,旁有一人曰樊惱。又設一人揖問:「遲,誰與你取名?」對以「夫子所取」。則拜曰:「是聖門之高弟也。」又揖問噲曰:「爾誰名汝?」對曰:「漢高祖所命。」則拜曰:「真漢家之名將也。」又揖惱云:「誰名汝?」對以「樊惱自取。」又因郭倪,郭果敗,因賜宴以生菱進于桌。上命二人移桌,忽生菱墮地盡碎。其一人云:「苦,苦,苦,壞了許多生菱, 【 一作「靈」。】 只因移果卓。」 【 一無此五字。】

  ○侂冑助邊

  開禧兵端既啟,國用浸虧。侂冑上表,自請以家藏先朝錫予金器六千兩上之。寧皇優詔獎諭,仍允其請。天下皆笑韓之欺君。

  ○韓墩梨

  姑蘇地名韓墩,產梨為天下冠,比之諸梨,其香異焉,中都謂之「韓墩梨」。後因光皇御諱,改為「韓村梨」。至侂冑專國,餽之者不敢謂「韓村」,直曰「韓梨」。因此皆謂「韓梨」矣,非侂冑意也。吴中平田有培塿,皆曰「墩」,後避諱,皆曰「坡」。而避村名猶甚于避廟諱,菁村至改曰菁山,謝村至改曰謝溪。 【 一作「陵」。】 蓋中都人以外人為村,故諱之。流傳浸失,圖牒易訛,故因韓事及之。

  ○黃胖詩

  韓以春日宴族人于西湖,用土為偶,名曰「黃胖」。以線繫其首,累至數十人。游人以為土宜。韓售之以悅諸婢,令族黨仙冑賦之云云,「一朝線斷他人手,骨肉皆為陌上塵。」侂冑大不悅。仙冑家于會稽,以侂冑故,有官不仕。韓敗,竟保其族云。

  ○劉淮題韓氏第

  劉淮見之,建陽人。賦詩雖為韓而發,其實嘉定用事者良劑也。「寶蓮山下韓家府,鬱鬱沈沈深幾許。主人飛頭去和虜,綠戶空墻歎風雨。九世卿家一朝覆,太師宜誅魏公辱。後來不悟有前車,突兀眼中觀此屋。」

  ○西湖放生池記

  高文虎字炳如,號為博洽名儒。疾程文浮誕,其為少 【 一作「小」。】 司成,專以藏頭策問試士,問目必曰有某人某事者。士不能應,但以「也」字對「者」字,士之憤高也久矣。會京尹趙師■〈睪上廾下〉奏請盡以西湖為祝聖池,禁捕魚者,作亭池上甚偉,穹碑摩雲。高實為記,其文有曰:「鳥獸魚鱉,咸若商歷以興。」既已鐫之石,石本流傳,殆不可掩,改「商」為「夏」,隱然猶有刊跡。無名子作為詞以謔之云:「高文虎稱伶俐,萬苦千辛作箇放生亭記。從頭沒一句說著朝廷, 【 【原注】一作「官家」。】 盡把師■〈睪上廾下〉 【 【原注】一作「太保」。】 歸美。這老子忒無廉恥,不知潤筆能幾。夏王說不是商王,只怕伏生是你。」 【 【原注】一作「夏王事卻作商王,那鳥獸魚鱉是你」。】 然無名子之嘲,胡可深信?今詳載其記于後云。蓋「商」字特筆悮,而或者乘閒而詆之耳。 【 按此事亦載齊東野語第十卷。初指其悮者,黃子由夫人胡氏也。】 記曰:「皇帝踐祚之五年,乾坤清夷,瀛宇寧謐,施仁霑澤,損賦薄刑,所以養民本,迓天休,德至渥也。而又勵精圖政,綜賢經能,功亮績熙,小大咸舉,乃睠駐蹕,實惟錢塘,命尹神臯,聿嚴厥選。權尚書工部侍郎臣師■〈睪上廾下〉,以才學猷力,宣聲一時。昨拜大農,兼治天府。凡厥董寮劭農,振兵束吏,至于簿書期會,金穀缿筩,以及郊丘之供,宮庭之奉,百司庶府之須,紀綱規模,肅肅具敍。茲表治行,擢登從班。其在四年十月七日,師■〈睪上廾下〉嘗奏曰:臣仰稽聖代,襲唐舊因,即杭西湖為放生池者,天禧中,太子太保、判杭州王欽若之請也。西湖利害難弛者五,放生之舊,蓋居其一者,元祐中龍圖閣學士、知杭州蘇軾之議也。紹興明詔,遹廣至恩,化育所覃,罟弋有禁。淳熙慶壽,申飭淵謨,蕃殖既昌,福應攸侈。方當奉三宮之康福,緜萬世之本支,所宜日長月滋,益介多祉。顧令穹碑混于草莽,條禁隳于姦豪,甚非所以奉寬大、勸首善也。謀以誕聖之期,同致華封之祝,在嚴戒令,務謹隄防。籞囿宮林,禁當並飭,富強挾貴,法所必行,庶迪帝心,用蕃國本。制曰『可』。於是相攸度阯,近接城闉,左介石函,右通涵制。 【 按原本云「近接城闉,左涵右通」,今依咸淳臨安志改正。】 作亭五楹,前有軒榭,揭名德生,以侈上賜。又作亭三楹,俯納湖浸,祝網縱鱗所臨也。又作亭三楹,內儷山趾,舊刻新銘所峙也。植以華表,垂之嘉名,奉詢畫者,錢塘尉扈武也。亭成之日,都人聚觀,和氣懽聲,盤薄無際。祝皇之壽,與天並崇;祝皇之基,與地同久。推而達之天下,蓋自茲始。猗歟盛哉!臣竊惟宋受天命,列聖重光,一以寬仁,守為家法。兵不輕用,刑不妄施,雨露所涵,舟車所至,滲漉亭育,潤澤豐美,況于萬物乎!然鳥獸魚鱉,咸若夏歷以興,以及鳥獸昆蟲,周家以盛有天下者,發政施仁,未有不本諸此。師■〈睪上廾下〉誠能推廣旨意,形于告猷,迄俾流恩,與宋無極。詩云:『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維時有之。臣既書其事,復系以銘曰:「天賜宋命,世世以仁。宋媚于天,武文聖神。維曰天生,皇矣昊旻。我其受之,代天牧人。刑不濫施,兵不妄陳。孰尸天府,永保又民。皇帝明聖,膺圖闡珍。曰宋家法,仁厚如春。惟曰圖回,是憲是遵。慈薰惠洽,廣莫奫淪。孰尸天府,告猷有臣。謂昔有池,西湖之津。羅罭所窺,防禁勿申。廣上之德,封奏諄諄。師■〈睪上廾下〉稽首,惟恭惟寅。皇帝曰嘻,汝其作新。用侈福澤,壽予君親。 【 按「皇帝曰嘻」四句,原本脫落。今據咸淳臨安志補入。】 勒石湖阯,作亭湖濱。露囊金鑑,率時搢紳。與厥耆老,戾止轔轔。鳶飛魚躍,整翰膏鱗。天育海涵,贅取蕃轃。凡百都人,揉姦化醇。欽上之惠,捐罟棄緡。仁民之心,愛物是均。民物一致,天人之因。人頌皇帝,德冠羣倫。奉承三宮,八千歲椿。子孫繩繩,子孫振振。」倘不備考以記,則後人必以無名子之言為信矣。 【 按此記傳鈔本多悮,且有錯簡。今依咸淳臨安志訂正。】

  ○犬吠村莊

  韓侂冑嘗會從官于南園,京尹趙師■〈睪上廾下〉預焉。師■〈睪上廾下〉因撻石庠士,二學諸生羣起伏闕,詣光範訴師■〈睪上廾下〉。時史相當國,不欲輕易京尹,施行稍緩。諸生鄭斗祥輩遂撰為師■〈睪上廾下〉嘗學犬吠于南園之村莊,又舞齋郎以悅侂冑之四夫人,以是為詩,以擠師■〈睪上廾下〉于臺諫。雖師■〈睪上廾下〉固附韓者也,亦豈至是?李秀巖心傳不諳東南事,非其所目擊,乃載其事于朝野雜記,諸生犬吠齋郎之詩特詳焉。後之作史者當考。或謂有穿狗竇而入見韓者,亦非。 【 按犬吠村莊及費士寅狗竇事,齊東野語亦辨其誣。】

  ○考異

  韓敗,籍其家。臥內青紬帳後如用兵,用羅木自圍其寢,防刺也。惟所愛四夫人位最侈,臣寮所謂「僭擬宮闈」者是也。籍其奏章,至陛下二字,必提空 【 一作「控」。】 唯謹。或以為韓意叵測者,非也。忠獻之族,得以全者,惟侂冑無是爾。喻吴曦書藳曰:「侂冑排衆議,以節使能世其忠。今公此舉,侂冑何面目以見上與士大夫?是非節使負侂冑,乃侂冑負上與天下之士大夫也。書至日,即宜舍逆從順,反邪歸正,閉三關以絕金,上偽璽于公朝。侂冑為奏之上,封節使以真王,猶可以慰天下士大夫之望,而侂冑庶幾其有面目以見上與天下之士大夫矣。」

  ○李季章使金詩

  李季章壁,巽巖尚書之仲子,蓋賢良公垕之弟。開禧初,韓欲興兵未有間,既遣張公嗣古出使覘敵。嗣古使還,大拂韓旨,因復遣壁。壁還,與張異詞,階是遷政府,後又預誅韓之謀。壁使金詩云:「天連海岱壓中州,煖翠浮嵐夜不收。如此山河落人手,西風殘照嬾回頭。」前二句不知其指何地,既曰「煖翠浮嵐夜不收」,又曰「西風殘照嬾回頭」,意亦略相悖, 【 一作「違」。】 恐傳者之誤也。季章所居,亦似 【 「似」字疑衍。】 號石林。諸公賦詩甚多,惟王大受仲可有詩絕出,記句云:「君不見牛奇章與李衞公,二人平生不相容。門前冠蓋互吚軋,唯有愛石心則同。」

  慶元開禧雜事

  ○淮民漿棗

  紹興和議既堅,淮民始 【 一作「咸」。】 知生聚之樂,桑麥大稔。福建號為樂區,負戴而之者,謂之「反淮南」。或士民一至其地,其淮民遇夏則先以漿餽之,入秋剝棗則蒸以寘諸門,任南人食之,不取價。或遇父老烹牲于社,即命同坐,有留鏹者,即誚何為留,堅卻不受。自開禧兵變,淮民稍徙入于浙、于閩,至閉肆窖飯以竢之。既歸而語故老,南人游淮者不復有壺漿、剝棗之供矣。

  ○浦城鄉校芝草之瑞

  慶元間,予為兒時,父兄常攜入鄉校,觀大成殿第二第三級有芝二本甚異,狀如今赤角蕈, 【 一作狀如金赤蕈。】 大而重複,色而 【 「色而」二字疑誤。】 加紫,旁緣以金。其一生于第三級正中,差大;其一生于第二級之側,差小。蓋緣金微有缺處。陰陽者流以為舊校與僧寺相直,且背溪山之秀,致鄉士累舉不利于南省,遂遷而與山相面,山形如月,而溪實朝其下。是歲芝遂產于殿墀,而文忠真公遂登乙科,繼中宏博,而其婦翁開國楊圭,亦同年第。文忠官至腰金,與婦翁所中科級略同,楊公亦至佩金。此未足道,而二公所植立,與芝亦相似,造物有以啟之矣。

  ○臺臣用謠言

  浙西有大臣許某者,以國恤親喪奏樂,又所居頗侵學宮,為讎家飛謠于臺臣曰:「笙歌擁出畫堂來, 【 【原註】音離。】 國卹親喪總不知。府第更侵夫子廟,無君無父亦無師。」竟以是登于劾章。雖得于風聞,而許為大臣,亦未必有是。然人言可畏,為君子者亦盍謹諸!

  ○好女兒花

  金鳳花如鳳咮飛舞,每種各具一色,聚開則五色成華,自夏至秋尤盛,謂之「金鳳花」。中都習,宮闈娭語謂「鳳兒花」。慈懿之生,有鸑鷟儀于墨民, 【 【原註】已載前錄。○按:「墨民」,一本作「墨氏」,一本作「黑民」,未知孰是。】 名曰鳳孃,迨正坤極,六宮避舊稱,曰「好女兒花」。今行在猶然。

  ○祕書曲水硯

  王大受號易齋,樓鏞號月湖,俱知名士也。王以吴公琚三郊異姓恩補官,樓以科第進。樓為越錢清之煎鹽,以大受非他士比,至輟俸售青布袍以衣鹽亭煎夫,迓之越于常人。 【 按:樓之迓王,或由王將至越代樓故。後段章公燮榜客次,有「王煎鹽」之稱。此處叙次未明,疑有脫誤。】 大受忽見迓者入,則驚曰:「此必科亭戶。」為之具法謂贓,亟寘迓夫于仁和縣圄。遂以家奴攜一篋自隨,徑絕浙江,坐于鹽官之南向,鞭亭戶而訊之。樓在屏後曰:「王大受,爾以口舌得官,敢爾耶?」遂互申倉司。倉即章公燮,燮不直大受,猶未有以發之。大受與韓侂冑婿顧熹善,陰諷臺臣平樓,至返其已舉五削。 【 二句似誤。「平」或改作「抨」,「返」或「反」字之訛。】 時鄭捐為熹屬,亦白其事于燮,燮尤不能平。大受詣臺持諫官書,或謂程公出,又申以顧熹之書,燮怒其書 【 此句似誤。】 道:「爾足矣!何脅我以再三耶?」擲其書,叱大受,命典謁者掖大受下墀。大受以為士可死不可辱,欲委官而去。鄭以好語調停之,章榜客次:「王煎鹽,自今不許相見。」然為鏞者,未有以白于韓也。偶有僧洪老得小曲水硯于越山墓甓間,乃獻之殉乳母葬物也。記文末一句云:「庶七百年後,知為余之乳母也。」僧亟以白攻媿。攻媿証據其事,洪因入都以獻韓。韓知其與攻媿遊,曰:「近無恙否?久不得攻媿書。」洪因及鏞事,韓大怒以責熹。臺臣視風旨,遂逐大受,盡返樓五削。曲水小硯,韓以上進,詔付祕書省。其字多用蘭亭叙。華亭名家子朱日新,自號文,為爻贅集著為辨,刊以示人,條析縷數,與攻媿力辨其不然,蓋疑其中有乳母好釋、老之詞。釋之一字,特出于彌天釋道安之句,自晉、宋以來,未有合釋、老二字為一者。且盡翦蘭亭序中字與之合者以辨其誣。且云:「安知其硯出于七百年之後?」攻媿不欲與之深辨云。今欲摹者,必白監長而後啟緘。祕府爇後,不知硯猶存否? 【 按:王大令保母墓磚,宋嘉泰間出土,未久即歸祕省。當時模搨甚少,世罕流傳。獨弁陽翁周公謹所遺鉅卷。本朝藏高詹事士奇家。前模曲水硯式,上有「晉獻之」三字,帖存一百五字。顏行與戲鴻堂摹刻迥異,內云「八百餘年,知為予之乳母」,非七百年也。帖後題識多宋、元名流,篆、隸、真、行,各擅其勝。白石道人小字二千餘,備盡楷則,尤為希世之寶,不特賞其評鑒之確也。予偶得寓目,亟手錄之,盡二十餘紙,因校紹翁所記曲水硯事,附刊卷末,庶幾覽者益加詳焉。乾隆戊戌仲冬望後一日,知不足齋書。】

  ○附刊 追封岳侯制詞 【 見金佗粹編】

  人主無私,予奪一歸萬世之公;天下有真,是非不待百年而定。眷言名將,宿號藎臣,雖勳業不究於生前,而譽望益彰於身後。緬懷英概,申畀愍章,故追復少保、武勝軍節度使、武昌郡開國公、食邑六千一百戶、食實封二千六百戶、贈太師、諡武穆岳飛,蘊蓋世之才,負冠軍之勇,方略如霍嫖姚,志滅匈奴;意氣如祖豫州,誓清冀、朔。屢執訊而獲醜,亦舍爵而策勳,外憺威靈,內殫謨畫。屬時講好,將歸馬華山之陽;爾猶奮威,欲撫劍伊吾之北。遂致樊蠅之集,寖成市虎之疑。雖懷子儀貫日之忠,曾無其福;卒墮林甫偃月之計,孰拯其冤?迨國論之既明,果邦誣之自辨。中興之主,思念不忘,重華之君,追褒特厚。肆眇沖之在御,想風烈以如存。是用頒我恩綸,襚之王爵。錫熊紅之故壤,超敬德之舊封。豈特慰九原之心,蓋以作三軍之氣。於戲!脩車備械,適當閒暇之時;顯忠遂良,罔閒幽冥之際。諒惟泉穸,歆此寵光,可特追封鄂王,餘如故。

  ○附錄 晉王大令保母帖

  郎耶王獻之保母姓李名意如, 【 第一行。】 廣漢人也。在母家志行高秀,歸 【 第二行。】 王氏,柔順恭懃。善屬文,能草書, 【 第三行。】 解釋老旨趣。年七十,興寧三年 【 第四行。】 歲在乙丑二月六日,無疾而終。 【 第五行。】 □□□□□□□□□□□閍 【 第六行。】 岡下,殉以曲水小硯,交螭方壺, 【 第七行。】 樹雙松於墓上,立貞石而志之。 【 第八行。】 悲夫!後八百餘載,知獻之保母 【 第九行。】 宮于茲土者,尚□□焉。 【 第十行。】

  信天巢竹窗高士奇家藏

  典午今餘八百年,王家舊物不多見,萬古風流翰墨宗,雲仍忽得當時研。背題三字晉獻之,大令筆法無可疑。旁鐫永和二小楷,剝蝕漫滅僅可窺。稽山樵人何所識,劚山得之同瓦礫。一旦歸于後世孫,墜助天資不勞力。世間贋物輒亂真,邇來智巧尤日新。古意翛然元易見,非歙非端過結鄰。憶昨常瞻大令像,磊砢魁梧如字樣。此研胡為太眇然,再三把玩不盈掌。質小任重易相從,陳元毛穎隨西東。有時心與外境會,滴水變化生雲龍。細潤宜墨是研美,形橅尤非近制比。山陰親見羲、獻來,十襲珍藏莫輕與。

  退堂僧了洪

  書家千載稱蘭亭,蘭亭真蹟藏昭陵。只今定本誇第一,貞觀臨寫鐫瑤瓊。黃閍岡下得寶墨,古來燒磚堅於石。大令親書保母銘,況是當時晉人刻。磚雖破裂文多全,妙畫遠過蘭亭鐫。其間「曲水」「悲夫」字,駸駸欲度驊騮前。我家阿連縛虎手,更得退堂方丈友。王君系出三槐家,參坐會文真耐久。田丁初來獻小研,尋見津津若微溜。細看背刻「晉獻之」,永和髣髴在旁右。亟訪田家叩所從,始知墓崩隨意取。大磚支牀得前□,□□浮屠全尾首。字為十行行十二,百十有七二字漏。交螭方壺不復見,貞石摧藏松亦朽。我得此碑喜不寐,摩挲三歎歎未有。興寧甲子十四周,更閱三年仍乙丑。若非洞曉未來數,安知八百餘年後?坡翁應未見此志,金蟬之銘何絕類。又知文章有暗合,智謀所見略相似。二王遺無所遺,誰知地下此段奇。三君共為成勝事,至寶呈露端有時。越山盤屈獻與羲,付與耳孫世守之。煩君更為護幽竁,或恐意如猶有知。

  攻媿樓公

  銘墓三代已有之。薛尚功鍾鼎款識第十六卷,載唐開元四年偃師耕者得比干墓銅槃,篆文云:「右林左泉,後岡前道。萬世之寧,茲焉是寶。」蓋古者範銅精巧,鏤以為器,生死皆用。自漢錢幣益重,銅禁日嚴,工不宿業,於是陶土堅緻與鐵石等。予得光武時梓潼扈君墓甎,先叙所歷之官,末云「千秋之□」, 【 按元蹟空一字。】 模脫隸書,而非鐫也。又有章帝時范君、謝君甎銘,以四字為句。厥後銅雀之瓦,遂可作研,字亦隱起。以此知東漢銘墓,初猶用甎,久方刻石。紹興中,予親見常州宜興邑中劚□□□,時太尉許■〈有彧〉家有碑漫滅,惟前百餘字可讀,大略云:「□□ 【 按缺處彷彿「夫人」字。】 會稽山陰人,姓劉氏,太尉之婦也。」任昉在梁撰文章緣起,乃謂誌墓始晉殷仲文。洪丞相跋云:「世傳東漢墓碑皆大隸,疑昉時尚未露見。」其說良是,惜乎洪公不見漢甎也。由今論之,自銅易甎,自甎斲石,愈久愈簡便矣。嘉泰癸亥,故友四明沈煥叔之子省曾智甫,出示越上新拓王獻之保母墓碑,因詳記于後。十二月壬寅平園老叟周必大。

  右晉興寧三年王獻之保母墓碑。嘉泰二年夏六月,山陰農人闢土,得□磚于黃閍岡,即是碑也。時有曲水小研俱出焉。色黝而潤,後有「晉獻之」三字,旁有「永和」二字。以志文觀之,蓋殉葬時物也。碑字十行,斷缺之餘,其文可讀,筆力遒婉,真有父風。今歸錢清王畿家。畿,字千里,好文博古,乃三槐文正之後,得所歸矣。碑云:「後八百餘載,知獻之保母宮于茲土。」墓甎之出,實八百三十八年。獻之前知如此,異哉!閏十二月既望會稽太守豫章李大性。

  王子敬父子工書,妙絕今古,固不待言。然世間金石刻,容有變壞,而此甎特陶土為之,乃如許壽,誠為差事。至逆料數百載以期人知,則又超出形器之外,蓋非止囿於筆墨畦逕者,尤未易以常情論也。開禧丁卯季春十日□城宋之瑞。 【 按宋之瑞,天台人。「城」字上當是「赤」字。】

  此書後蘭亭十二年作,是時獻之猶未冠也。人多謂其勁健過於蘭亭,是殆不然。夫觀書之法,當如舊人,必老成而後見其全。庭少時,得獻之洛神賦小書,世傳小王晚年所作,妙極於此矣。後三十餘年,親見保母甎刻於臨安旅舍,筆法精強,宛若二人所作者,恍然謂前所愛洛神賦為非也。久而思之,蓋保母刻勁健卓立,而精神外發;洛神賦雍容和與,而勁健中藏。於是少壯老成之別在是,而亦自喜觀書之法盡於是。若其文之簡易,事之符驗,此正晉人當年習尚,或議此書之非真,則過也。開禧丁卯四月會稽南明山人黃庭。

  自器之上陶,而墓之用甎,其來尚矣。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冶土之埏■〈直上土下〉,精緻,堅如金石。漢陽朔磚字云:「尉府壺壁,陽朔四年□朔始造。」其字畫奇古。西漢文字,世不多有。此字完好,居攝墳壇,刻石二,其一云「上谷府卿墳壇」,其二云「祝其卿墳壇」。夫甎有字,成帝時已見之;墳有刻,新室時已見之。晉大令保母之藏刻甎為志,亦當時承襲,眎用金石為簡省爾。志云:「善屬文,能草書」,亦見聞間得於其父子筆冢墨池之餘習。小研隨之,不忘其生平之所好,抑以見志行之高秀歟?後世士大夫好古博雅,喜萃石刻器玩,蓋多邱壟中所得者。碑與器固可寶,其壙域為所鉏劚壞隳而不顧,尚書樓公詩之斷章,厚德之言也,士大夫其鑑諸。乙丑七月五日崇奎堂高文虎。 【 按以上二詩四跋,皆一手隸書,惜未著其姓氏也。】

  嘉泰壬戌六月六日,錢清三槐王畿字千里,得晉大令保母志并小研於稽山樵人周,二物予皆親見之。志以甎刻,甎四垂,其三為錢文,皆隱起,已斷為四。歸王氏,又斷為五。凡十行。末行缺二字,不可知。 【 按元蹟「知」字旁箋。】 第六行缺十二字,猶可考,曰:「中冬既望,葬會稽山陰之黃閍。」 【 今作「祊」。】 硯背刻「晉獻之」,字上近右,復有「永和」字,乃劃成,甚淺瘦。「永」字亡其磔,「和」字亡其口。硯石絕類靈璧,又似鳳咮,甚細而宜墨,微窪其中。或以為王氏舊物,用故窪,非也。按米氏書史,晉、唐硯制皆如此,點筆易圓也。自興寧距今八百三十載八, 【 按「八載」,元蹟倒寫。】 異哉!物之隱顯,抑有定數,而古之賢達,皆前能 【 按「能前」,元蹟倒寫。】 知之歟?又按畫記,大令以晉孝武太元十一年,年四十三乃終,上推至乙丑歲,年廿二,其神悟已如此,言語翰墨之妙,固不論也。此字與蘭亭敘不少異,真大令之名蹟。不經重摹,筆意具在,猶勝定武刻也。梁虞龢云:「羲之為會稽,獻之為吴郡。故三吴之地,偏多遺跡。」蓋右軍自去官後,便家山陰,今蕺山戒珠寺乃其故宅,而雲門寺乃大令故宅,去黃閍皆不遠,宜有是物也。

  保母志有七美,非他帖所及。一者右軍與懷祖 【 王述。】 同家越,右軍郎邪族,懷祖太原族,故大令首言郎邪,所以自別。古人之重氏族如此。二者世傳大令書,除洛神賦是小楷,餘多行草。此乃正行,備盡楷則,筆法勁正,與蘭亭敘、樂毅論合,已外雖東方贊、黃庭經亦不合也。三者蘭亭敘世無古本,共寶定武本。定武本刻於數百年之後,寧不失真?此乃大令在時刻,筆意都在,求二王法,莫信於此。四者不惟書似蘭亭,文勢■〈閒〉秀,亦類其父。又與叔夜、伯倫、淵明、遠公所作,同一標置。五者定武蘭亭乃前代巧工所刻,嘗以他古本較之,方知太媚。此刻甚深,惟取筆力,不求圓美。「雙」字之掠,「夫」字之磔,「載」字之戈,「志」字之心,再三刻削,乃成妙畫。蓋古之能書者多自刻,鍾元常刻受禪表,李北海之寓名黃仙鶴、伏令芝之類。此甎亦恐是大令自刻,不然何其妙也?六者意如婦人,而能文善書入元,乃知當時文風之盛,婦人可稱者不獨楊皇后、魏夫人、衞茂猗、謝道蘊輩。又知古人教子,既使之外從師友,退居于內,亦使之 【 按元蹟「之」字旁■〈ˋ上ˋ下〉。】 婦人之能文藝、知道理者與之處。宜乎子敬為晉名臣也。七者預知八百年餘, 【 按元蹟「餘年」倒寫。】 事雖近於異,然古之賢達如此者衆,伊川之為戎,樗里之知葬,此出於神明虛曠,自然前知,豈必運式持籌而後得之哉?但此字較之蘭亭,則結體小疎,當是年少故爾。右軍書蘭亭,時年五十一,多大令卅年工夫也。數日與諸名公極論,因備著之。

  保母志與蘭亭同者廿四字:之、 【 三。】 年、在 【 各二。】 文、能、老、趣、興、歲、丑、日、終、以、曲、水、於、悲、夫、後、者;與右軍他帖同者十八字:行、秀、王、懃、書、善、七、十、三、二、月、六、無、小、■〈冖上日下〉、貞、而; 【 二。】 其嘗見於 【 按元蹟「於」字側注。】 大令雜帖者三字:獻、 【 二。】 寧;而見於蘭亭敘、右軍帖者,大令帖中亦多有之。此刻大都百五字,其可以他帖驗者凡四十五字,餘六十字,如:保、歸、柔、恭、屬、解、釋、交、螭、墓、志等字,尤精妙絕倫,晉、宋以來,書家所未有也。壬戌十月,余故人了洪攜師攜墨本自錢清來示余,且言六月六日過王君,有野人自外至,出小硯以饋王君之子,云春時劚山得之。洪取視,見硯背有「永和」及「晉獻之」字,知是壙中物。問:「有碑否?」野人云:「一甎上有字,已碎矣。」亟使致之。明日持前五行來,是時猶未斷也,驗是大令保母墓志,而文未具,又使尋之。旬日乃以後五行來,斷為三矣。一以支牀,上有「交螭」字者是也;一為小兒壘塔,上有「曲水」字者是也;一弃之他處,碎而復合,似有神助。野人周姓,居越之稽山門外,去錢清六十里,不致之他人而致之王君,亦異矣。王君攜甎硯入都,余得借觀累日。或以為王君贗作以欺世,亦有數人刻別本以亂真者。然余觀此志,斷非今人所能為。予學書卅年,晚得筆法于單丙文,世無知者。諦觀此刻,若合一契,而謂王君能為之歟?誠使今人能為之,則別刻本便當並駕,何乃拙惡如彼也?或謂大令晉人,不應於研背自稱「晉獻之」,此見其偽,亦非也。大令刻硯背以殉葬,知八百年後且出,故先書晉以自見。又案歷代印文皆不稱代,惟魏、晉率善令則曰:「魏率善某官」,「晉率善某官」,生人用印猶得稱晉,殉葬之研不得稱晉乎?或謂又 【 按元蹟「又謂」倒寫。】 蜀為李氏所據,久非晉有,安得廣漢人而為王氏之保母?此亦非也。獻之之稱郎耶,是時晉豈有郎耶哉?亦本其世之所自焉耳。今西北人子孫多矣,然亦 【 按元蹟「亦」字側注。】 各從其父祖言之。按意如以惠帝元康六年生,爾後蜀雖亂,而晉遣使 【 按元蹟「使」字旁■〈ˋ上ˋ下〉。】 羅尚在蜀甚久,不可謂蜀非晉有也。永興元年李雄克成都,軍大飢,蜀人流散,東下江陽。意如之出蜀,或在此時矣。或又謂佛之徒稱釋,起於道安,大令時未應有釋老之稱。此又不稽古之甚者。阿含經云:「四河入海,與海同流; 【 按元蹟「流」字■〈ˋ上ˋ下〉。】 鹹四姓出家,與佛同姓。」釋,佛姓也,此土謂佛為釋久矣。志稱釋老,以佛對老,非謂佛之徒也。晉史云:「何充性好釋典,崇脩佛寺」是也。然道安以前,比邱各稱其姓。道安欲令皆從佛姓,初不之信,後得阿含經,始信之。爾後此土比邱皆姓釋,如釋惠遠是也。案何充是中興初人,道安、習鑿齒皆依桓溫於荊州,正與大令同時,亦非異代事也。或謂此字多似蘭亭,疑後人集蘭亭字為之,此又不然。大令字與蘭亭同者,何止保母志而已?然大令平生行草多,正行少,試以官帖第九卷中行書帖較之,相過一帖同者十八字:相、終、無、日、在、未、蹔、坐、感、感、得、古、盡、痛、此、所、不、流;思戀一帖同者九字:事、既、將、視、左、右、無、喻、盡;十二月二十七日一帖同者十一字:日、操、之、歲、盡、感、懷、不、亦、情、得;靜息一帖同者四字:靜、是、極、無;發吴興一帖同者八字:吴、興、感、喻、不、靜、兄、情。其他三兩字同者,不可勝紀。右軍、大令既是父子,不應疑其書蹟之同,今人父子書蹟同者衆矣。大抵大令字與蘭亭合,縱是他字,偏旁亦合,如:兄、況、吴、娱、摻、■〈叅〉,是也。縱是行草,下筆亦合,如:無□、蹔■〈斬上之下〉,是也。又案唐人集右軍書碑,率多俗惡,此則高妙,如:老、夫、水三字,又似跳竈矣,決非集字也。或又謂降自南朝,始有銘志埋之墓中,大令時未應有之。此又不然。漢謝君墓甎云:「元和三年五月甲戌朔,謝君造此墓甎。」又武陽城東彭亡山之巔,石窟中有漢章 【 按元蹟「章」字側注。】 帝建初二年張氏題識三所,洪氏隸釋云。此亦埋銘之椎輪也,其不始於南朝明矣。或謂東坡金蟬墓銘云「百世之後,陵谷易位。知其為蘇子之保母,尚勿毀也。」此末章似之為可疑。予謂東坡意其理之或然,大令知其數之必然,作者之言自應相邇近。越人於地中得一石,有詩云:「笑椎畫鼓過江東,身到蓬萊第一峯。坐看海雲迎日出,千山渾在 【 缺二字。】 中。」末章又與東坡潮詩合矣。東坡固是文宗,然以兩保母志較之,高識者自能定其優劣也。或又謂保母王氏之妾,不當言歸王氏,金蟬碑謂之隸蘇氏為當。予謂既曰母矣,稱歸何嫌?且東坡銘其弟之保母,故稱隸。使子由自銘,則不忍稱隸矣。此以見古人之忠厚也。

  世人好妄議如此,令人短氣。予恐流俗相傳,誣毀至寶,故不得不力辨。雖然,妄議可以惑庸人,博雅之士一見自了,不待予之喋喋也。甎既入土八百餘年,已腐壞,恐不能久。近所摹本,比初出土時已覺昏鈍,摹之不已,日就磨滅,得墨本者宜葆之哉!

  予既作此跋,將書以贈千里,以疾見妨,自四月至于九月乃竟。既致諸千里,後月餘,過錢清,與元卿、千里同觀,聊記其後。番昜姜夔堯章。

  【 按姜跋無印章,後「蓀壁」及「灋書」二印,去跋稍遠,皆收藏圖記也。】

  蓀壁 灋書 二印俱紅文

  王郎擅風流,筆墨美無度。殘磚與斷刻,亦有神物護。埋光八百載,復出疑有數。偉哉羲、獻蹟,併見山陰路。抗衡丙舍帖,突過黃初賦。景師與陽朔,漶漫不足數。要須中山石,乃可與之伍。十行百餘字,一一生媚嫵。家雞與野鶩,此論吾不取。佳處將無同,閟妙未易語。我貧乃嗜此,字字若可煮。不知何物媼,托此傳萬古。却怪玉匣書,反累昭陵土。

  三齊周密公謹父

  密 紅文 公謹父 白文 齊周氏 白文

  揰 【 按「揰」字元蹟■〈ˋ上ˋ下〉,去,別注「撞」字于後。】 破烟樓固未然,唐橅晉刻絕相懸。莫將定武城中石,輕比黃閍墓下塼。

  姜侯才氣亦人豪,辨析區區謾爾勞。不向驪黃求駔駿,書家自有九方臯。

  臨模舊說范新婦,古刻今看李意如。卻笑南宮米夫子,一生辛苦學何書。

  千年鬱鬱閟重泉,蹔出還隨刼火烟。靳惜乾坤如有意,流傳君我豈無緣。

  漁陽鮮于樞伯幾父 箕子之裔 紅文蓋樞字上

  鮮于 紅文 系殷周封 白文 樞 紅文 鮮于樞伯幾父 白文 伯幾印章 白文 漁陽私記 白文 虎林隱吏 紅文

  李氏墓下二尺磚,蛟螭矯矯星斗懸,埋沒黃土將千年。魚燈青熒照墓草,何人穿中得此寶,神物護持完且好。沙填苔漬餘十行,筆力遒媚紙墨香,曲水古硯昭其旁。世人千金求墨迹,眼前至珍同瓦礫,子能賞之乃真識。大字無過瘞鶴銘,小字亦有換鵞經,君看行書有如此,從今不獨夸蘭亭。

  青巖生仇遠

  青岩生 白文 仇氏仁父 白文 遠 紅文

  秦川張坰謹觀于弁陽翁三秀堂。

  張坰私印 白文 張季野氏 白文

  丙戌冬,伯幾出保母帖相示,命題詩。次年春,重見此帖于弁陽山房,較前帖微不同。遂再賦併書前詩如左。社日遠頓首。

  我愛保母帖,人傳中令書。不須疑斷缺,幸是出耕耡。芸閣磚何在,蘭亭字偶如。周姜題品重,瓦石亦璠璵。

  遠 白文 仁父 白文

  大令書法美少年,玉函金籥隨飛烟,纍纍一百又五字,豈意近出黃閍磚。字奇文古兩超絕,保母從茲傾衆帖,誰將瓦合嘲玉碎,一片孤衷本相接。快劍橫斫鐵山摧,戲龍猛蹴銀河欹,方庭無月天地黑,仰視別有星離離。浪言貞石志千載,不及永和窪硯在,白石已仙千里死,千百人中幾人愛。蘭亭信羙如捕風,貴耳賤目人響從,三日嘔血飢搥胸,葉公畫龍懼真龍。

  錢唐白珽廷玉父

  錢唐白珽 白文

  鳥跡不復見,字體益以繁。變化各有極,何由使還淳。右軍天機精,筆端走風雲。萬世有能事,仰之道彌尊。後來獨超詣,乃有中令君。惜哉貞觀厄,真跡無復存。此碑出千年,筆法凜如新。至寶不淪沒,終為絕世珍。晴窗有真賞,妙理可忘言。流弊今若此,誰能決其源。

  巴西鄧文原善之父

  鄧氏善之 紅文 鄧文原印 白文

  趙

  保母碑雖近出,故是大令當時所剜,較之蘭亭,真所謂固應不同。世人知愛蘭亭,不知此也。丙戌冬,伯幾得一本,繼之公謹丈得此本,令諸人賦詩,然後朋識中知有此文。丁亥八月,僕自燕來還,亦得一本。又有一詩僧許僕一本,雖未得,然已可擬。世人若欲學書,不可無此。僕有此,獨恨驅馳南北,不得盡古人臨池之工。因公謹出示,令人重歎。孟頫。

  趙孟頫印 紅文 天水郡圖書印 紅文

  黃閍斷刻得者誰,雙松下殉方壺螭。其文記述保母李,云是大令之所為。點畫安知尚年少,筆不可掣從兒時。當其翰墨託久計,異哉歲月如前期。為憐樵人巧收拾,豈無行道猶嗟咨。殘磚裹送平原家,閱古衆帖奚獨遺。窮諏遠引商是非,具眼落落多傳疑。塵埃尺紙拂陳迹,聞君好事捲贈之。簡編無端發汲冢,陵谷何年沈峴碑。坐中賞識本易厭,世外隱伏勞旁窺。騷人勝士一朝玩,孝子慈孫千古悲。君不見鍾侯書法亦大奇,下穿墟墓求其師。

  山陰王易簡

  脫落黃祊帖,按辭大令書。稍作蘭亭面,七美諒匪虛。或訝缺勿毀,或疑集悲夫。攷真固云癖,訂偽亦以愚。第觀竁中藏,清玩唯研壺。晉人擅風流,宜與後世殊。所惜尚言數,卜年八百餘。貞石久且泐,雙松當幾枯。片磚曷未化,逮茲厄耕鋤。方其內幽鐫,要以托荒墟。孰知坐此故,反能誤意如。傳世豈所幸,況遭孽韓汙。辨端更為累,但資文字娛。陶土或若此,何為殉玉魚。

  玉笥村民王沂孫詠道父

  三齊呂同老敬觀。

  至元戊子鮮于樞再觀,同曹彥禮。

  祥雲五色出孱顏,名重黃閍九里山。中令幾多傳世帖,幽鐫豈願落人間?

  八百年從卜筮來,數終天地閟還開。斷磚一出人間後,歎惜無人掩夜臺。

  山陰後人王英孫

  永嘉俞德鄰、山陽湯炳龍、京口郭景星、濟南張謙、東陽胡長孺、錢唐白珽、延平祝宜孫同觀。

  予嘗為諸君言:世遷物化以來,凡商彝、周鼎、漢碣、秦碑稍落人間者,傳譌襲是,奇詭蒼茫,豈能一一當時故物哉?而悠然悟賞間,正足寄吾千古之意而已。此刻清姝閒遠,如秋水芙蕖,超然自韻,故想見大令風度,而嘐嘐疵點,何耶?姜堯章,江東韻士,蒐微抉幽,銖商黍析,磊落人似不應爾也。嗟乎,予視數年來故陵玉盌之殉,道山芸閣之藏,永寧金籥之祕,悽然淪化,何可勝道?誰復過而睨之?此甎乃自託於江左承平之日,元公鉅人,爭相繅藉,夫物故有幸不幸耶?把卷之餘,浩歎久之。壬辰正月青原山龍仁夫。

  仁夫 白文 □復 紅文一字莫辨 麐洲 紅文

  太極判而陰陽,陰陽分而五行,全體散矣。書至乎二王,其全體之散者歟?壬辰三月東平杜與可拜觀。 【 草書。】 題大令保母帖詩一首 【 并序】

  淮陰龔開 淮陰龔開 白文蓋開字上

  二王書由晉歷南北、隋、唐以至于今,學書家共知珍愛。大令保母帖近出埋瘞中,乃復見珍于世。或謂字體若有所本,遂疑好事者為之。又其文與蘇文忠乳母誌「後世知其為蘇子之乳母,尚勿毀也」之語相近,故疑者愈甚。古之君子,所自樹立,皆能自信自必,惟其自信自必,故人亦許而與之。傳之後代,理契言符,有不期然而然者。二銘語意相近,何必不爾?周公謹、鮮于伯幾各藏墨本,謂是於古甎上橅拂得之,視異時傳刻,特為可珍,亦既裝襲,作為歌詠,且帥朋從共賦之。余謂大令名蹟,有即遂傳,古今疑似,正何庸深辨?吾獨念保母而得銘,推而上之,於人倫風教有大關係。感歎之餘,作詩一首,用美其事,永錫爾類,實獲我心。其在字書,直可略焉耳。往余於王氏清節堂初見此帖,自是時時見之。今而有作,固非偶然,其亦二君雅志,有以漸而成之也歟?

  丈夫生身迄成就,誰能滋長不從幼?父訓母儀無不至,提攜亦藉保母手。人生諸母均一體,譬如支節分跟肘。禮法其間雖有制,恩義於中當過厚。衆人碌碌無足言,有一名世合見取。江左諸王皆俊異,無人能出子敬右。平生豈獨藝學高,枝葉扶疎本根茂。他年保母例得銘,既賢子敬賢厥姆。想見家庭保抱時,舉止儀容異諸婦。固應有子如己出,更得斯文傳不朽。一甎方廣數尺強,文字排行有奇偶。點畫微微見斑剝,陶坯泥沙相雜糅。不知何物使印泥,箱篚織文如杞柳。八法皆存舊典刑,骨肉中間見肥瘦。旁模小研形製古,彷彿猷如彫玉斗。誰傳墨本到人間,一紙千金為渠售。好事人家僅有之,其不得者什八九。此碑端可植人倫,勿但將書比瓊玖。或云此帖有真偽,真偽何須苦研究?束生既死誰補亡,南陔孝子空白首。況乃文章到保■〈弥上女下〉,居今絕無古或有。蘇氏仲和不諛墓,亦有銘文於乳母。陵谷變遷當不毀,其人自信仍有守。由來此事無隱見,為世大僇存亦醜。請君因此二母銘,監取流芳與遺臭。 【 篆書。獨淮陰龔開,「開」字作花押體。】

  裙珠已化燒畬火,奇寶槃槃脫扃鎖。有美官奴髮初鬌,母也恩勤嘗腹我。匪金匪石陶黃埵,篆銘不朽靈焉妥。殉之不有珮玉儺,有壺方觚硯圜橢。剋期八百今也果,破板欲墮逢王叵。朱方斷石元黃裹,小大不同同磊砢。家公繭紙契之左,終存悲夫塗亦可。采旄桂旗傳刻夥,畫虎紛紛厭叢脞。斯文後出當大播,誰歟贋真辨瑣瑣?一笑不及王孫臝。

  虎林盛彪

  彪 白文 虎林 紅文

  至元辛卯中秋日弁陽翁出示此卷,命題數語。然才思蹇澀,未能即就,姑識歲月云。清江羅伯壽志仁同觀。大梁趙由礽識。

  山陽湯垕曾觀。 湯氏君載 紅文

  蘭亭貴重玉石刻,云是率更脫真迹。至今真贗亂紛紜,爭似王書親入石。八百餘年保母辭,獻之筆法似羲之。斷碑剝落百餘字,高作歐顏千世師。

  至元癸巳正月初九日丙寅題于錢塘寓居快雪齋,金城郭天錫 天錫 白文 快雪齋 紅文金城郭氏 紅文

  元貞二年二月六日觀此卷于浩然齋孟頫。

  辛卯之秋,余同伯壽過浩然齋,弁翁俾賦詩題此卷,今已九春秋矣,詩尚未就,良可一笑。然今公往矣,壽甫其寶之。趙由礽重題。大德三年子月十日。

  大德九載會稽錢國衡觀于浩然齋,二月廿六日謹題。

  曹娥、洛神遍堪輿,保姆後出爭瀾趨。一時耳目喜新異,九原誰復哀意如。世人重藝不重義,每以好奇夸好事。集古、金石半豐碑,逝者似為書者累。八百餘載四字全,政同懸厓三百年。王畿不悟王元象,不如果也能興憐。但道青氊故家物,肯因陵谷憐枯骨。耳孫猶爾況他人,崇韜安生何可忽。昭陵之盜猶蘭亭,必無可欲乃妥靈。黃閍前車已如此,安保金蟬之墓終弗毀?

  予三十年前草窗家觀此帖。當時欲題數語,匆匆未暇也。今解后白雲山中人,又見之於是,弁陽翁已捐館久矣。乃知天地間法書名畫,自有神物護持,非其人不與。天瑞,天目閒氣人物,元英先生後人也。世為錦城巨家,自號義齋,家有白雲書房,江風山月吟窗,諸老品題咸在焉。其風流儒雅若此,故應得之也。於是喜而為書此詩云。延祐己未重午日,北邨老民湯炳龍書于保和讀易齋,時年七十有九。

  □湯炳龍□父 白文內二字不辨

  老苔蝕樵樵欲殘,斷甎文字氣兒寒。匆匆大令一哀寄,山鬼不借秋紅殷。斸深黃獨撐罅出,好事猶疑向來筆。汝州謫客亦偶然,千載何緣分格力。摩挲古意將無同,兒時保抱■〈衤朋〉繡紅。但持此念慰人子,喚起衰俗增淳風。

  王大令保姆帖世未之見,過臨安,適釣臺,白雲孫義齋邀過其藏書之舍,首出此卷相示,老睫為之增雙明,恨操矛競喙之紛紜,猜貳相半。予謂若此帖當貞觀年薢茩文皇,自應迂迴平生不肯略過之英盼,不復姑置,何得千載之下,以其偶眉山公保姆末後句差相似,便謂雁大令以媒世俗,極可恨恨。雖然,政自不必辨證,豈無具一隻眼者?義齋其珍之。

  海粟老人

  子振 紅文 海粟 白文 怪怪道人 紅文

  十年江湖,再歸錦溪已三年,兩到白雲書房,延祐己未得觀此帖,不暇題品,以俟重來饜玩以續之,桂月圓日,天目山雲溪□慶書。 【 按元蹟「溪」下似「公」字,又似「台」字,莫辨。】

  泰定二年首夏錢唐白珽重觀于方氏白雲書房。

  湛淵子白珽 紅文 栖霞山人 紅文

  至正九年夏六月十又七日,錢唐俞和閱寶刻于張氏閒止齋。同觀者蜀楊炳,同郡李嗣儁。

  和 紅文 俞子中 白文

  興寧朽骨雙松下,經過無人知下馬。斷甎缺研出黃閍,迺屬錢清同姓者。文字刻畫殊草草,熟視姿媚仍蕭洒。勿訝此磚八百載,更有羽陽銅雀瓦。

  至正己丑歲夏五月,方外張雨閱于浴鵠灣之靜舍,因題。句曲外史 紅文

  右晉中書令、贈侍中、特進光祿、太宰王憲公獻之字子敬所書保母帖,十行一百五字,神彩飛動,典刑嚴密,妙絕古今,與右軍蘭亭真角立無愧色。其中言後八百餘載而出,旁有小硯,背刻「晉獻之」三字。宋嘉泰壬戌六月三槐王畿千里得之樵人。予以通鑑編年并歷代帝王編年互見圖考之,自興寧三年距趙宋嘉泰壬戌,適合八百餘年之數。大令固非以讖緯術數計年月者,而先見之明不差毫髮,可謂至誠前知矣。此與曹娥碑蔡議郎夜闇手摸其文云「三百年後,碑冢當墮江中,當墮不墮逢王叵」同一應驗。古人高世遠識,知幾其神,類皆如此。稽之唐張彥遠法書要錄,米南宮寶晉齋帖、寶章待訪錄,黃伯思東觀餘論、法帖刊誤、廣川書跋,太宗淳化帖及祕閣絳、汝、鼎、潭等州,臨江戲魚堂,江州星鳳樓、大觀法帖、修內司帖,高宗臨摸諸帖,悉未之及,迺知諸石刻皆在此磚未出之時。迨其既出,而後退菴僧了洪、樓攻媿、周平園、李豫章、宋赤城、黃南明、高恥堂羣賢之題詠,白石姜堯章之攷覈,弁翁周公瑾之收藏,白雲方氏之儲蓄,趙子昂、鮮于伯幾、郭佑之、龔翠巖、胡石塘、龍麟洲、盛虎林、馮海粟、鄧善之、湯北村、仇山村、白湛淵諸公之題品,明白可驗。自宋嘉泰二年至皇元至正,又百餘年矣。 【 按元蹟「矣」字側注。】 今錢唐張君子英以簪纓之華裔,好古博雅,一旦得之,藏諸篋笥,復有先輩親染翰墨如此之多,手澤具存,可敬可愛。宇宙之間,惟此一本。松雪困學,雖亦有之,而無是連篇累牘之跋語,相去遠甚。子英復有賢子秉中甫為之嗣續十襲而珍祕之,斯帖得所託矣。於戲,張氏子子孫孫其永寶焉。太歲至正龍集庚寅嘉平上日,平陽後學堯岳子泰甫敬書。 翼善傳聖曰堯 紅文 平陽堯岳 白文  【 按周公謹元蹟作周公墐。】

  山陰野鶴家雞羣,少年筆力扛千鈞。蘭亭日漫定武刻,墓甎晚出黃閍文。變體雄深自入妙,洛神媚婉疑失真。交螭飛去天地老,小硯猶餘字畫新。斷磚淪落復何處,墨本流傳今到君。閒窗止水閱萬變,人琴寂寞悲浮雲。美人久與黃土化,富媼自惜斯文湮。佳城見日故有數,瓦礫為寶寧由人?古今俯仰一感慨,於謳副墨更慇懃。金蟬後來何復云,君看北海下筆親。至正甲午清明日括蒼林彬祖書。 【 以上宋紙凡十五接。】

  晉王獻之字子敬,羲之第七子,官至中書令。清峻有美譽,而高邁不羈,風流蘊藉,為一時之冠。方學書次,羲之密從其後掣其筆不得,於是知獻之他日當有大名。後其學果與羲之相後先。獻之初娶郗曇女,羲之與曇論昏書云:「獻之善論書,隸體咄咄逼人。」又嘗書樂毅論一篇與獻之學,後題云賜官奴,即獻之小字。獻之所以盡得其父羲之論筆之妙。論者曰謂如丹 【 元蹟誤「月」。】 穴鳳舞,清泉龍躍,精密淵巧,出于神智。梁武帝評獻之書,以謂絕妙超羣,無人可擬。如河朔少年,皆悉充悅,舉體沓拖,不可奈 【 按元蹟「耐」。】 何。獻之雖以隸稱,而草特多,今觀壙石所勒保母一帖,逮研石小書,正與禊帖無少異。其筆法獨具體於乃父者,是刻世亦罕傳,比之定武蘭亭本,猶玉之於卞和,已精而益精者。況多前賢稱賞珍祕,細閱之,自有一種風骨,非他帖之可倫。予幸獲之,不啻拱璧,子孫其寶諸,永以為則。毋忽前人之志,斯可矣。 項元汴印 紅文 子京父印 紅文

  世人未識蘭亭面,肥瘦紛紛辨永和。細認黃閍甎上字,王家筆法自無訛。

  螭壺不見研形刓,莫怪樵夫鉏劚殘。知有意如保母事,勝同山石沒荒寒。

  集古歐陽尚未知,米家待訪錄仍遺。討求賴有姜翁在,況出草窗藏弆時。

  三日晴和放盡梅,霧籠窗曉暗香來。獨將古帖閒舒卷,似對前賢話往回。 【 ○按元蹟「帖」字注後。】

  康熙己巳得宋搨王大令保母帖於京師。是年歸草堂。甲戌秋,再入西華。丁丑秋,請養還北墅。此卷皆隨行笈中。每思題識數字,不敢輕為點筆。庚辰正月廿六日曉,起坐簡靜齋,展觀再四,念神物既為我有,若無記述,徒 【 按元蹟「徒」字旁■〈彳,去丨〉。】 後誰知之?因賦四詩。老懶不更潤削,隨筆書後。時春物已和,梅花極爛熳矣。江邨竹窗高士奇,年五十六。

  士奇 紅文 高澹人 白文 高詹事 白文 竹窗 紅文 一鄉看待老萊衣 白文

  晉榻太宰、中書令王獻之保母帖端研式,宋、元名賢題識。明墨林子項元汴珍祕希世之寶。 【 按此二行在卷盡處,前尚多餘紙。】  項元汴印 子京父印 項墨林父祕笈之印 俱紅文

  【 按卷中收藏印甚多,不及悉錄。】

  四朝聞見錄 (宋)葉紹翁撰;沈錫麟,馮惠民點校 唐宋史料筆記叢刊 北京市:中華書局,1989[民78]1997湖北第2刷

附錄:

四朝聞見錄五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宋葉紹翁撰紹翁自署龍泉人又書中載程公許與論眞德秀諡議手柬字之曰靖逸而厲鶚宋詩紀事稱其字嗣宗建安人與自述互異考所載高宗航海一條自稱本生祖曰李頴士建之浦城人則建安其祖籍歟其厯官始末無攷觀所記庚辰京城災周朝端諷其論事一條及與眞德秀私校殿試卷一條則似亦嘗爲朝官其所居何職則不可詳矣所錄分甲乙丙丁戊五集凡二百有七條甲乙丙戊四集皆雜敘髙孝光寧四朝軼事各有標題不以時代爲先後惟丁集所記僅寧宗受禪慶元黨禁二事不及其他紹翁與眞德秀遊故其學一以朱子爲宗然賣武夷山一條乃深惜朱在之頺其家聲無所隱諱則非攀援門戸者比故所論頗屬持平南渡以後諸野史足補史傳之闕者惟李心傅之建炎以來朝野雜記號爲精核次則紹翁是書陳郁藏一話腴嘗摘其誤以劉禹錫題壽安甘棠驛詩爲趙仲湜遊天竺詩一條周宻齊東野語嘗摘其光宗内禪慈懿於卧内取璽一條又摘其函韓侂冑首求和誤稱由章良能建議一條又摘其南園香山一條葢小小訛異記載家均所不免不以是廢其書也惟王士禎居易錄謂其頗涉煩碎不及李心傳書今核其體裁所評良允故心傳書入史部而此書則列小案在朱子之子時官戸部侍郎說家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四十一•子部五十一•小說家類二)

葉紹翁四朝聞見録五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五)

葉紹翁靖逸集一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二十九)

四朝聞見錄

作者:葉紹翁(字嗣宗;號靖逸) (南宋) 撰  

部:子 類:小說家類 屬:雜事之屬

參考資料:(《四庫大辭典》)

五卷。宋葉紹翁撰。生卒年不详。葉紹翁字靖逸,又字嗣宗,自署龙泉(今浙江龙泉)人,曾在朝做官,仕履行状失考。此书分甲、乙、丙、丁、戊五集,共二百零七条。甲、乙、丙、丁四集,皆叙宋高、孝、光、宁宗四朝轶闻趣事,每条各有标题,不以时代为先后,史料翔实,记载丰富,在宋南渡以后诸野史中是较好的一部,可补史传之缺。惟丁集所记,仅宁宗受禅、庆元党禁二事,不及其它。版本有《四库全书》本、蒲城遗书本、《知不足斋丛书》本、《丛书集成初编》本。

葉紹翁字嗣宗建安人博學工詩嘗居錢唐卜隱於西湖之濱與葛天民往來酬倡靖逸小藁一巻辭澹意逺頗耐人咀味如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至今膾炙人口雖邨巷婦稚皆能誦之梅屋許棐贈詩云聲華馥似當風桂氣味清於著露蘭斯言可謂雅稱著有四朝見聞錄摭羅遺佚足補正史之闕不徒屑屑以聲韻見長者(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兩宋名賢小集卷二百六十)

葉紹翁字嗣宗建安人博學工詩嘗居錢唐卜隱於西湖之濱與葛天民往來酬倡靖逸小藁一巻辭澹意遠頗耐人咀味如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至今膾炙人口雖邨巷婦稚皆能誦之梅屋許棐贈詩云聲華馥似當風桂氣味清於著露蘭斯言可謂雅稱著有四朝見聞錄摭羅遺佚足補正史之缺不徒屑屑以聲韻見長者(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宋百家詩存卷三十五)

葉紹翁

建安葉紹翁嗣宗靖逸集其佳句云古栁無多樹新蟬第一聲西湖秋晩云愛山不買城中地畏客長撑屋後船荷葉無多秋事晚又隨鷗鷺過殘年北關云脱衣命僕浣塵埃籬落人家未見梅出得城門能幾步船頭便有白鷗來【居易録】(四庫全書•集部•詩文評類•全閩詩話卷四)